崔謹嘴角含笑,眼神卻已然洞察師婆驅夜的所有鬼蜮伎倆。
驅夜心裡咯噔一下,噝,這丫頭怎麼知道她的詞兒?
“你、你這萬惡之鬼!”驅夜支支吾吾,“便是用上所有最厲害的手段,也不為過!”
“不可不可!”崔承張開手臂,攔到崔謹身前,“即便謹娘水鬼附身,那也是我的女兒,上了族譜的崔氏女,怎可打殺?”
“我將她關在家中,不使她出門作惡,可好?”崔承麵上一副欲哭的神情,“我必請遍世上高人,為她作法驅魔。”
嘖嘖,任誰看了,不稱他一聲“好父親”?
可崔謹隻想讚他一聲“好演技”。
既已接納她為崔氏女,她所帶的財富也算到了手,她是人是鬼,似乎也並不重要了。
“父親這就承認我是水鬼了?”
崔謹按下崔承虛張的手臂,看向他,“還是為了息事寧人?為了您的好名聲?”
“我……謹兒,為父都是為了你好啊。”崔承麵上慌亂了一瞬,馬上轉為痛心疾首的神情。
“父親若真為了我好,就該尋找線索,查明真相,還謹娘一個清白!”
崔謹麵向台下眾人,朗聲道:“鬼神之事子虛烏有,正人君子不屑信之!各位皆是飽學之士、國之肱骨,竟然信一個裝神弄鬼的婆子!”
眾人聽了她的話,不禁有些臊得慌。
“阿曲!”
阿曲得了令,一把將香篆提起,來到湖邊。
崔謹走到香篆跟前,親腳將她踹了下去!
“這、這是做什麼?”眾人不解地議論。
薛氏也沒看懂,但她直覺不能讓崔謹鬨下去,她忙命令身邊的小廝:“愣著乾什麼,快救人啊。”
“誰都不許動。”崔謹道。
她的聲音依舊清婉動聽,可此時竟也帶了幾分冷銳。
“誰敢動,奴也將他踹下去!”阿曲目光如隼,盯著薛氏的手下。
那幾名小廝看看薛氏,又看看崔承,最終沒有動作。
湖裡的香篆本能地掙紮著,撲騰得水花四濺,可她很快站穩了,甚至還站了起來。
畢竟這湖,深一米。
香篆見眾人都望著自己,忙又縮回水裡蹲著,不敢再動。
“大家都看見了,香篆是我親自踹下去的,她淹死了嗎?”崔謹淡笑,“看來她挺經克的嘛,還是說,她也有什麼古怪,需要師婆看看?”
阿曲朗聲大笑:“小姐你真會開玩笑,那在座的都有古怪啦?”
“這湖就一點點水,淹的死誰呀!”
經過崔謹主仆一打岔,眾人也冷靜了不少,一些原本中立的人偏向相信崔謹。
一位年輕的禮部侍郎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信崔謹小姐。”
薛氏內心惱怒,暗中給驅夜使了個眼色。
驅夜忙上前,高聲道:“水鬼陰脈做不得假!”
“這水鬼既已化成人,自然有了人的智慧,她又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淹死香篆呢?”驅夜說的頭頭是道。
崔謹麵上的青黑色紋路並未洗去,此時仍留在她的雪色肌膚上,猶為駭人。
因著這洗不掉的“陰脈”,仍有人深信不疑。
“姐姐,找到了。”崔晗上前,把一盒香粉送到崔謹的手裡。
崔謹:“阿曲,按住她。”
阿曲立刻將驅夜反扣雙手,押到崔謹麵前。
驅夜驚道:“你、你做什麼?你大膽!竟敢冒犯我京都第一師婆……”
“我是水鬼,自然想做什麼做什麼。”
崔謹淡淡地敷衍,手裡動作不停,打開香粉盒。
“你、你……唔唔……”驅夜還想說話,卻被撲了滿頭滿嘴的香粉。
阿曲奪過驅夜腰間的瓶子,擰開蓋,將聖水一股腦地淋在她臉上。
很快,驅夜的臉上、脖子上,也浮現出青黑色的痕跡!
“這、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師婆也有了陰脈?”
眾人大驚失色。
崔晗靦腆地笑了,道:“師婆也有了水鬼陰脈,還是先治自己的好。”
張氏摸了摸崔晗的頭,示意她做得好。
崔承看清局麵,趕緊上前,關切問:“謹娘,快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伯,剛剛謹兒姐姐讓我去她院子裡找一盒香粉,她告訴我,這盒香粉被人藏起來了,讓我好好找一找。”
崔晗忙解釋:“果然,我和嬤嬤在香篆的枕頭底下找到了這盒香粉。”
天殺的,薛氏心中暗恨,她隻顧盯著崔謹,竟沒防備崔晗這個小孩子!
“一定是這香粉有古怪。”顧瑜道,“謹娘,你說,這醃臢婆子到底搞什麼鬼?”
“這盒香粉裡,被人摻了硫磺,”崔謹左手舉起香粉,右手舉起瓶子,“這所謂‘聖水’,裡麵摻了銀粉。”
“硫磺與銀粉結合,就會反應成這種青黑色,順著水痕形成紋路,如同脈絡。”
“太壞了,是誰向香粉裡加硫磺?”顧瑜明知故問。
香粉是在香篆枕頭下麵找的的,答案昭然若揭,但凡事講個證據不是?
“小姐,這盒香粉是奴昨夜裡剛換過的,要動手腳,也隻有夜裡或者早上。”阿曲稟報,“這麼短的時間,她的手指甲縫中說不定還有殘留的硫磺。”
崔謹點點頭。
阿曲來的湖邊,衝鵪鶉似的香篆大聲道:“喂,你準備在湖裡泡一輩子嗎?”
香篆瑟瑟發抖,不知道是不想起來,還是已經嚇得動彈不得了。
“你們,去把她撈上來。”崔承發話。
幾名小廝應了,跳下湖去,將香篆架到岸邊上。
濕淋淋的香篆趴伏在地,隻敢發出一點點泣聲。
阿曲將“聖水”淋到她的手指甲上,轉頭高興地向崔謹稟報:“小姐,指甲縫隙果然變色了!”
“香篆!你大膽!”許久沒出聲的薛氏驀地厲聲大喝,“我讓你去伺候謹小姐,你竟敢做出這等事?難道是小姐苛待你了?”
香篆嚇破了膽,根本沒聽出薛氏的深意,隻一味搖頭,嘴裡重複著:“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做的……”
她驀地瞪大雙眼,指著崔謹,猶自嘴硬:“水鬼!她是水鬼啊,她想讓誰變色就讓誰變色不是?”
吵鬨間,長公主身邊的宮女端著一盆水,從人群中走出來。
宮女將水奉到崔謹麵前:“謹小姐,長公主請您淨臉。”
眾人都望向遠處合歡花樹下的長公主。
冰鑒的冷氣繚繞,長公主居於四個打扇的宮女中間,靜觀執卷。
她似乎感受到眾人視線的關注,輕抬螓首,隔空衝崔謹點了點頭,嘴角似乎有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