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外回來,趙奕隻覺得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又是搞水泥,又是搞琉璃,還要提防老爹的斬馬刀。
當個穿越者,也不容易啊。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趙府,晚飯時分,一家人難得齊齊整整地坐在了一起。
飯桌上的氣氛,堪稱詭異。
老爹趙昭頂著兩個清晰可見的黑眼圈,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時不時就用眼角的餘光,狠狠地剜趙奕一眼。
那眼神裡的怨念,幾乎要凝成實質,把桌上的飯菜都給醃入味了。
母親劉氏則完全是另一個極端。
她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不停地往他碗裡夾菜,嘴裡念叨著。
“奕兒啊,你看你都瘦了,在外麵忙壞了吧?”
“多吃點,多吃點,這是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弟弟趙長歌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恨不得把臉貼到趙奕跟前。
隻有老太爺趙梟,穩坐釣魚台,一邊捋著胡子,一邊慢悠悠地喝著小酒,對這暗流湧動的場麵,視若無睹。
趙奕夾起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
“娘,我沒事。”
他眼珠子一轉,看向他爹,臉上露出關切的表情。
“爹,倒是您,我瞅著您這氣色不太好啊。”
“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要不我給您找個大夫調理調理?”
趙昭剛喝進去一口湯,聽到這話,差點沒當場嗆死。
“咳……咳咳!”
他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指著趙奕,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你他媽還有臉問!
要不是你個逆子,老子能被你娘用擀麵杖追著打嗎!
劉氏一記眼刀飛了過去,溫柔地笑道。
“你爹身體好著呢,不用你操心。”
趙奕嘿嘿一笑,不再作死,老老實實地埋頭乾飯。
一頓飯,就在這古怪的氛圍中結束了。
……
第二天,金鑾殿。
早朝的氣氛,從一開始就有些不對勁。
文官之首的位置上,多了一個人。
一個身穿紫色官袍,須發皆白,麵容古板嚴肅的老者。
他隻是站在那裡,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壓得周圍的官員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朝丞相,王德法。
一個告假回鄉祭祖,剛從外地回來的三朝元老。
早朝剛開始,女帝不過是提了一句關於南方水患的賑災事宜。
王德法便立刻出列,引經據典,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核心意思就一個。
此事,不妥。
女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
這老東西,處處跟她對著乾,煩人得很。
但偏偏,這老家夥是先帝留下的輔政大臣,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根基深厚,輕易動不得。
就在這壓抑的氣氛中,女帝話鋒一轉,聲音清冷地開口。
“眾卿,近日我大周出了一件神物。”
“兵部員外郎趙奕,研製出一種名為‘水泥’的膠凝之物,以之築城,堅不可摧。”
“此乃國之重器,社稷之福!”
此話一出,王德法那雙老辣的眼睛,瞬間眯了起來。
他一步踏出,中氣十足地說道。
“陛下聖明!此等神物,乃上天賜予我大周的祥瑞!”
他先是拍了一通馬屁,隨即話鋒一轉,圖窮匕見。
“但正因其是國之重器,才更應慎之又慎!”
“臣以為,此等關乎國本的大事,理應交由工部統管,由我中書省從旁監督,方能確保萬無一失!”
“趙奕雖有研發之功,但他畢竟年輕,官職低微,如何能擔此重任?若有絲毫差池,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
他一番話說得是義正辭嚴,冠冕堂皇。
身後立刻就有好幾個官員站出來附和。
“王相所言極是!請陛下三思!”
“國之重器,豈能兒戲!”
這幫老狐狸,一上來就想摘桃子,把水泥的控製權搶過去!
女帝沒有說話,隻是端坐在龍椅上,那雙鳳目,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隊列末尾的趙奕。
那眼神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該你上了。
趙奕秒懂。
他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從隊列裡走了出來,甚至都沒正眼看王德法那幫人。
“王相,是吧?”
“我問您個問題。”
“您知道這水泥,是怎麼燒出來的嗎?”
王德法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趙奕笑了。
“您看,您連這東西怎麼來的都不知道,您監督個屁啊?”
“你!”王德法一張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放肆!豎子焉敢辱我!”
“我沒辱你啊,我說的都是大實話。”
趙奕攤了攤手,臉上的笑容變得冰冷。
“我再問問工部的大人們。”
他目光掃向工部尚書孫德才。
“孫尚書,當初我去你那兒要幾個工匠,你是什麼態度,要不要我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給你複述一遍?”
孫德才的腿肚子,當場就軟了,腦袋埋得比誰都低,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
趙奕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響徹整個大殿。
“我一個個人,拉著幾個工匠,在城外鳥不拉屎的山溝溝裡,沒日沒夜燒窯的時候,你們這幫滿口仁義道德的大人們,在哪兒?”
“你們在京城溫暖的府邸裡,喝著小茶,摟著小妾,思考著怎麼算計同僚,怎麼貪汙國帑嗎?”
“現在東西搞出來了,你們一個個跳出來,搶著要監督,搶著要管理了?”
“我告訴你們!”
趙奕一步步逼近,唾沫星子都快噴到王德法臉上了。
“你們想要?可以啊!”
“你們誰能讓陳禦史再站起來跟我對噴三百回合,我就把方子給他!”
一句話,直接把所有人都乾沉默了。
滿朝文武,看向王德法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同情。
老天爺。
陳正現在還在家躺著呢,見誰都說“你不是個東西”。
這活菩薩,惹不起啊!
王德法被噴得渾身發抖,指著趙奕“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爹趙昭,默默地往旁邊又挪了兩步,生怕被自己這個逆子的口水濺到。
這嘴……是真他媽的欠啊!
很快,水泥之事,再無異議。
女帝直接下旨,成立一個專門的水泥司,由趙奕全權掌管,直接對她負責。
……
下朝後。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桂公公又一次,攔住了趙奕的去路。
“趙大人,陛下有旨,宣您禦書房覲見。”
禦書房內。
女帝斜倚在軟榻上,看著趙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王德法,是先帝留下的老臣,不好動。”
“朕需要一個辦法,一個能讓他永不翻身的辦法。”
她頓了頓,一雙鳳目盯著趙奕,朱唇輕啟。
“給朕想個狗辦法。”
趙奕不樂意了。
“陛下,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我給您出的,那都是上安社稷,下撫萬民的千古良策!怎麼能叫狗辦法呢?”
“閉嘴。”
女帝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快點想。”
趙奕摸著下巴,沉吟了片刻,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陰險的笑容。
他湊到禦案前,壓低了聲音,那姿態,活像個準備拐賣兒童的人販子。
“陛下。”
“您聽說過……巫蠱之禍嗎?”
女帝的瞳孔,猛地一縮。
趙奕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鬼低語。
“咱們找個手藝好的工匠,用沉香木,雕個小人。”
“小人身上,刻上陛下的生辰八字。”
“然後,咱們再把這小人,偷偷埋進他家。”
“等過段時間,咱們再‘無意中’把這事捅出去,就說他行巫蠱之術,意圖詛咒陛下您……”
“陛下您想,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在,他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
女帝隻覺得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她看著趙奕那張帶著純真笑容的臉,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你……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趙奕嘿嘿一笑,那不老實的眼神,又不受控製地,落在了女帝那因為震驚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上。
嘖。
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