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毀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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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義堂的正廳。

天剛亮,所有人都被叫到了這裡。

他們站著,或蹲著,看著站在中央的陳山,眼神裡帶著困惑。

沒有要火拚,也沒有要出海。

“從今天起,和義堂要立一個新的規矩。”

陳山的聲音很平靜,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我們不叫收保護費。”

“那叫‘社區管理費’。”

“我們不是爛仔,不是黑社會。”

“我們是九龍城寨的建設者。”

大廳裡一片死寂,隨即是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建設者?

他們隻懂得用刀砍人,用拳頭收錢。

王虎眉頭緊鎖,想問,卻又不敢。

陳山看穿了他們的心思。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覺得我瘋了,覺得這是在做善事。”

他向前走了兩步,聲音陡然提高。

“錯!”

“這裡,是我們的家!”

“家裡的路爛了,水管漏了,垃圾堆得走不動道,你們住著舒坦嗎?”

“把家建好了,住在裡麵的人才有尊嚴!”

“我們的家人,我們的孩子,才能挺直腰杆走路!”

“我們和義堂,才能真正站穩腳跟,不隻是彆人眼裡的陰溝老鼠!”

他的話,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每個人心上。

尊嚴。

這個詞,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了。

“王虎!”

“在!”

“你帶一隊人,把寨子裡所有堵住的明渠暗溝,給我全部清出來!”

“癲狗!”

“在!”

“你帶一隊人,在寨子裡每隔五十步,給我放上沙桶和水缸,那是我們的消防隊!”

“鬼叔!”

“堂主,我在。”

“你帶人,把所有破損的路麵,給我補上!”

任務一條條分派下去。

沒有一個人反對。

他們或許還不完全理解,但他們相信陳山。

……

九龍城寨的居民們,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幾十個平日裡凶神惡煞的和義堂打手,此刻卻卷著褲腿,站在散發著惡臭的溝渠裡,用鐵鏟清理著經年累月的淤泥。

王虎光著膀子,第一個跳了下去,黑色的淤泥濺了他一身。

他沒有罵娘,隻是悶著頭,一鏟一鏟地挖著。

路過的居民,先是驚恐地躲開,然後是好奇地駐足,最後,眼神變得複雜。

幾個孩子壯著膽子,遠遠地看著。

他們看到,一個和義堂的漢子,把一條堵住排水口的死老鼠扔出來後,一個孩子嚇得往後一跳。

那漢子回頭看了孩子一眼,沒有凶他,反而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

孩子的眼神,從害怕,變成了好奇。

另一邊。

癲狗帶著人,正吭哧吭哧地把裝滿了沙子的大油桶,搬到巷子口。

一個老婦人顫巍巍地走過,差點被絆倒。

癲狗一把扶住了她。

“阿婆,小心點。”

老婦人嚇得臉色發白,連連擺手。

癲狗撓了撓頭,轉身對著手下吼道。

“都他媽長點眼睛!彆撞到街坊!”

吼聲依舊粗魯,但話裡的意思,卻讓周圍的居民聽得清清楚楚。

最嚴厲的,還是新成立的“內務部”。

一個跟了和義堂多年的老油條,習慣性地去一家粉麵檔吃“霸王餐”。

還沒等他筷子拿起,就被兩個戴著紅袖章的漢子架走了。

當天下午,在和義堂的地盤中心,他被當眾執行了堂規。

三刀。

不致命,但皮開肉綻,足夠他躺上一個月。

癲狗站在旁邊,對著所有圍觀的幫眾,冷冷地宣布。

“堂主有令。”

“誰再敢欺負街坊,就不是三刀那麼簡單了。”

“是沉海。”

自此,和義堂的地盤內,再沒人敢恃強淩弱。

城寨裡的其他幫派,都在看笑話。

“和記”的老大肥彪,在他那煙霧繚繞的麻將館裡,對著手下們嘲諷。

“那個陳山,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放著錢不賺,去掏大糞?”

“我看他不是想當老大,是想當保長!”

手下們哄堂大笑。

他們覺得,和義堂這是自尋死路。

但他們沒看到,越來越多的城寨居民,在路過和義堂的人時,不再是低頭躲避,而是會試探著,點一點頭。

他們也沒看到,那個曾經在難民營修鐘表的方師傅,已經被陳山請進了新成立的“修械所”,成了總教頭。

一個瘸腿的,曾經在兵工廠做過炮匠的男人,主動找到了鬼叔,說自己會調配火藥。

越來越多有手藝,卻被時代拋棄的人,開始向和義堂靠攏。

他們要的不是錢。

他們要的,是一個能安穩做事,能被人當人看的地方。

和義堂,正在悄然變成這樣一個地方。

……

蘇晚晴帶著一個醫療箱,再次走進九龍城寨時,她以為自己走錯了路。

空氣裡那股熟悉的腐臭味,淡了許多。

腳下的路麵,不再是坑坑窪窪,汙水橫流。

巷子兩旁,原本堆積如山的垃圾,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牆角還擺放著嶄新的沙桶,上麵用紅漆寫著“救火”兩個字。

她看到一群孩子,在巷子裡追逐打鬨,臉上是她從未在這裡見過的,無憂無慮的笑容。

當她走到和義堂的堂口時,更是被眼前的景象衝擊得說不出話。

幾十個漢子,正光著膀子,盤腿坐在地上。

陳山站在他們麵前,不是在訓話,而是在教他們認字。

黑板上,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們,和義堂,中國人。”

陽光從城寨建築的縫隙裡照下來,灑在陳山身上,也灑在那些努力挺直腰杆,跟著念書的漢子們身上。

這一刻,蘇晚晴感覺自己看到的不是一群黑社會。

而是一所最簡陋,卻也最充滿希望的學校。

陳山看到了她,停下了講課,走了過來。

“蘇醫生,你來了。”

蘇晚晴看著他,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陳堂主,你……”

她想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但話到嘴邊,卻又問不出口。

陳山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

“築巢而已。”

“鳥要築巢,人也要。”

“先把自己的窩搭結實了,才能不被風雨吹垮。”

他指了指那些正在等待培訓的兄弟。

“他們,就拜托蘇醫生了。”

蘇晚晴看著那些眼神裡帶著敬畏和期待的漢子,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她的內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

深夜。

鬼叔在昏黃的燈光下,展開了一張信紙。

他提筆,給遠在澳門的那位老友寫信。

他寫下了和義堂最近發生的一切。

寫下了那艘快如鬼魅的“魔鬼魚”。

寫下了那個正在籌建的“修械所”。

更寫下了今天,整個城寨煥然一新的麵貌,和那些居民眼中悄然改變的光。

在信的末尾,他沉思許久,寫下了自己對陳山的評價。

“其人,誌不在小,心不戀財,有經天緯地之才,更有赤子之心。此人,可為同誌,可為益友。”

這封信,很快就會被送到澳門。

澳門的朋友,則會將裡麵的內容,提煉成一份更精簡的報告,送往更北的地方。

報告上,關於陳山的評估。

由“可爭取的合作對象”變為了“可深度合作的可靠對象。”

……

與此同時。

港島,海岸警務處。

亨利·斯科特的辦公桌上,放著一疊關於九龍城寨的最新情報。

“清掃垃圾?維修管道?建立消防隊?”

斯科特看著報告,眉頭緊鎖。

“他到底想乾什麼?演一出黑幫聖人的戲碼給誰看?”

他不相信。

一個能策劃出那麼周密的走私計劃,會突然轉性去當慈善家。

這背後,一定有更大的圖謀。

而在另一個陰暗的房間裡。

“瘋狗”王奎,同樣看著一份內容相似的情報。

他臉上的刀疤,在燈光下扭曲著。

“築巢?”

“嗬嗬,想把九龍城寨打造成他自己的鐵桶江山嗎?”

“也好。”

“等他把窩築好了,我再一把火,連窩帶鳥,給他燒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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