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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紅脆雙鮮糙米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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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眼疾手快叫了衙役,不然那混小子掄起拳頭就要往你身上招呼,沒瞧見他剛才捏拳頭的架勢?”

宋修搖著折扇,語氣裡的後怕摻著邀功。

“你這小身板,挨一下不得散架?”

見戚蘿隻抿著唇不接話,他忽然挺了挺胸,折扇“啪”地合在掌心,胳膊掄得像風車。

“當然了,就算衙役沒來也無妨。”

左手虛擋在臉前,右手猛地往斜下方一勾。

“左勾拳卸他力道,右勾拳直取麵門,保管他拳頭還沒挨到你,先疼得蹲地上哭。”

戚蘿瞥了眼他那晃得差點趔趄的身子,沒作聲,指尖卻悄悄把油紙包攥得更緊了些。

宋修的視線早黏在那紙包上,扇尖往那方向一點:“水晶肴蹄?”

“多謝。”

戚蘿聞言轉身就走,心裡暗罵自己沒出息,不過一塊肉,攥這麼緊倒像怕人搶似的。

可奈何這人目光實在熾熱,這肴蹄雖沒蟹黃包貴,卻也不是價賤的物件,她是打心裡不欲分享的。

晚風卷著碼頭腥氣撲過來,她抿緊唇,步子噔噔磕著石板路,餘光卻總黏在身後。

“怎的無關?”

宋修的聲音追上來,折扇轉得呼呼響:“掌櫃說最後一塊被個姑娘搶了,看你這紙包形狀,錯不了。”

戚蘿側眼瞥去,正撞進他亮得晃人的促狹裡。

可她剛要瞪,他已垂眼踢著石子,骨碌碌滾出半尺遠,倒像隨口胡謅。

“那我運氣好。”

她硬邦邦丟下話。

岔口老手藝人削著竹篾,“噌”地劃過竹青,竹屑簌簌落進木筐。

抬眼瞅見二人,笑道:“姑娘回船?這後生也趕夜航?”

“是。”戚蘿應得像蚊子哼,下巴往懷裡縮。

“巧了,同條船。”

宋修接話快,被她回頭一瞪,立刻收聲。

正正經經道:“夜裡風大,多個伴穩當。”

老手藝人“嘿”了聲,竹條在指間翻飛,沒接茬。

碼頭跳板晃得像篩糠,木縫滲水。

戚蘿剛要抬步,宋修彎腰撿了木楔,往縫裡敲得篤篤響,指節沾著泥灰也不管。

直起身退後半步,揚下巴:“請吧,免得說我欺負你腳程快。”

她沒理,踏上跳板,木紋硌著鞋底,確實穩當多了。

掀簾進艙前,餘光掃見他還在岸邊,扇子轉得慢,目光正落在簾布上。

被抓包的瞬間,宋修猛地轉看水麵,耳根紅了半截,喉結悄悄動了動。

艙門“啪”地插好。

戚蘿把紙包扔桌上,油香混著悶氣漫開。

窗外跳板吱呀響,這是有人上船了。

腳步聲故意踩得咚咚響,跟著是折扇敲船板:篤、篤、篤,像數著什麼,又像小孩耍賴。

戚蘿走到門邊,剛挨到簾布,聲響戛然而止,她愣了愣,終究沒掀,折回桌前,心裡嗔了句:

“神經”。

指尖在紙包上磨了磨,雖說吃了四個蟹黃包、喝了湯水,可走這一路,肚裡又空落落的,喉頭直動。

戚蘿斜睨著肴蹄,一邊思慮一邊敲著桌板。

入夏了,放一夜準餿。

盯著紙包上的油痕算完賬,馬不停蹄挑開繩結,板著臉對自己立規矩:“彆糟踐了。”

熱氣裹著糟香漫上來。

皮凍軟得剛好,指尖一碰就顫,涼滑底下還帶著瓷盤的餘溫,稍按便往肉裡陷。

肉色勻紅,淺白的脂裹在半融的凍裡。

咬下去,凍先化了,黃酒醇氣混著肉香漫開,瘦肉嫩得抿抿就散,脂在舌尖慢慢滲,鮮得一點不膩。

暖意順喉嚨下去,胃裡當即鬆快,像被熨過。

再蘸上點香醋,骨頭上的碎肉被她唆得乾乾淨淨,末了舔舔嘴角,那點溫香油香還在舌尖繞。

戚蘿用布巾擦淨手,掏出牙枝清口,木簽刮過齒縫帶點薄荷涼。

收拾好碗筷,吹熄油燈,挨到枕上便睡熟了。

天剛泛白,艙外“開飯嘍”的吆喝撞進來,木勺敲著木桶咚咚響。

戚蘿翻個身想賴,可吆喝一趟趟過,終究睡不著。

便從竹箱摸出粗瓷碗,這是從早市淘的,指著豁口磨了半盞茶,才從五個銅板砍到三個,此刻摸著磨平的豁口,倒比新碗親。

“開飯嘍!”

吆喝聲近了,她趿鞋出去,正撞見管事端著木桶。

李管事眼尾掃到她,想起這是昨日孤身拽著大箱子遠程的女郎,觀她身似薄柳,木勺磕磕桶沿,多舀小半勺:“今早米細,快盛。”

戚蘿一愣,隨即遞過碗,指尖捏著豁口笑:“謝管事。”

老李“嗯”一聲遞回碗,糙米粒沾著薄米湯,熱乎氣撲臉:“趁熱吃,涼了咽著費勁。”

這糙米飯確要趁燙吃,熱時麩皮軟,混著米湯順順當當;涼了米粒硬得像石子,麩皮剌嗓子,非得就水送。

戚蘿點頭,端碗快步回艙,她把碗擱桌上,瞅著光溜溜的飯坨,覺出寡淡。

伸手從竹箱摸出油紙包,解開就漫出鹹香,是醃得紅亮的菜絲。

又翻出炒豆子,捏一把沙沙響,透著焦脆。

夾點菜絲切碎,拌進熱糙米飯。

油亮菜絲裹著熱氣,混著米香勾得人咽口水。

再抓把豆子搓掉浮皮撒進去,白飯上綴了層金黃。

“這才像樣。”

她嘟囔著,筷子攪了攪,熱飯逼出菜絲鮮氣,豆子裹著米粒,看著就饞。

送進嘴,糙米韌勁混著菜絲脆,豆子在齒間咯吱響,鹹香帶點微辣。

等嚼到米粒發糯,豆子脆勁剛好頂上來,喉頭一動,又扒了一大口,吃得噴香。

艙裡水聲漸輕時,戚蘿對著藍布冊子出神:“這頁……比上次那處更勾人,得尋機會試試。”

封皮磨出了毛邊,是臨走前在書鋪淘來的,有人把沿途吃食雜記在上頭,字裡行間都帶著煙火氣。

翻到“瓜洲渡”那頁,墨跡洇了點水痕,畫著條銀亮刀魚,旁邊寫著:“春末最肥,白煮見真味”。

底下小字勾著“燒餅夾油渣,熱食能暖半程江風”。

戚蘿指尖點在“刀魚”二字上,忽然想起昨夜船過潤州時,自己正睡得黑甜,恍惚聽見船工吆喝“過瓜洲嘍”,當時翻個身就又睡沉了。

心口像被江風掃過,空落落的。

那冊子上的刀魚該是多鮮?

燒餅夾著油渣,咬下去該是“哢嚓”一聲,熱乎氣混著油香直衝天靈蓋吧?

偏生她貪了那半宿覺,就這麼錯過了。

剛把冊子塞進竹箱,艙外的日頭就被烏雲囫圇吞了,江麵上黑得像翻了墨缸,風裹著雨點子撲在窗上。

不是敲,是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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