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表麵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在那一刻卻全部怔住了,一個個駭得目瞪口呆。
黃毛鬆開了顧笙被飯渣和蔬菜屑雜糅的頭發,向後退去。
隨後,幾個人飛快地跑出了這條陰森的小巷。
顧笙也嚇壞了,但她的慌張裡保留了一絲冷靜,她快速脫下自己的外套,跑上去包住薑琴玉受傷流血的手腕,拚命抱住她的雙腋,將她拉起來,“琴玉,快去醫務室。”
“我沒事。”薑琴玉卻笑了笑,嘴唇蒼白,“我沒事,顧笙。”
在醫院室包紮完,兩人剛走出門,顧笙就緊緊抱住了她,“琴玉,這輩子,隻要你一句話,我會豁出我的命。”
“你是不是傻。我要你的命做什麼。”薑琴玉卻笑著安慰她,用手撫順她臟濕的鬢發。
自此以後,顧笙和薑琴玉就形影不離,當然因為各自有工作,她們的“形影不離”多數是上完課一起吃個麻辣燙什麼的。
但對於顧笙來說,那是她非常喜歡的生活。那也許是琴玉很喜歡的生活。她們就這樣一起度過了兩年。
顧笙的故事講完了,她抬起些許濕潤的眼眶說:“對,這就是我和琴玉的故事。”
她們的故事,李疏梅不知不覺就畫了下來,她的畫裡,薑琴玉身材嬌小,坐在地上,纖細的左手手腕上,鮮血流淌如一條蜿蜒的火焰。
它燃燒著,向天空飛翔。
顧笙就蹲在她的前方,握著薑琴玉的手掌,滿臉憐惜。
薑琴玉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隨著了解深入,李疏梅越發覺得這背後是一個很悲涼的故事,她想探索真相,但卻越發不安。
但這絕不是薑琴玉的全部,李疏梅總覺得顧笙和薑琴玉的故事沒有講完,顧笙好像顧及著什麼,結合費江河說的,人的防禦心態,她覺得顧笙似乎不願意透露薑琴玉更多的事兒。
她問道:“顧女士,很感謝你的配合,薑琴玉退學前的幾天,你們見過麵?她那幾天有什麼異常嗎?”
“見過麵,”顧笙像是回想了下說,“我們一周有五堂大課,我們見過麵。她像以前一樣,我沒感覺不一樣。”
“九月二十五號晚上,你們見過嗎?”李疏梅提出的這個時間是法醫鑒定的薑琴玉死亡時間。
“那天我身體不舒服,沒去上課。”
“就是說九月二十五號那天你都沒見過薑琴玉?”
“對,我是隔了一天晚上來學校上課,才知道琴玉突然退了學。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不辭而彆。”顧笙輕輕搖了搖頭,像是不敢相信會發生這件事。
李疏梅沒有新的問題了,她看了一眼費江河。
費江河會意,麵向顧笙,冷不丁問:“顧笙,你的右手食指是怎麼了?”
顧笙忽然收了下手,李疏梅全程沒有注意,因為顧笙一直把手放在下麵,偶爾抬起,也是蜷著的。
因費江河的提醒,她像是意識到什麼,輕輕把右手手掌打開,李疏梅看到,她的食指內部被刀子劃傷過,傷口很深,沒有完全愈合,應是剛剛拆過紗布。
“是自己切水果傷到了。”顧笙回答。
“什麼時候受的傷?”
“不太記得了。應該是幾天前,後來我自己簡單包紮了下。”
“好。”費江河語氣忽地嚴肅,“顧笙,有件事,我們必須通知你,希望你聽後保持冷靜。薑琴玉,可能遇害了。”
李疏梅愣了一下,她明明記得費江河說此次問詢不吐露案情的任何細節。
這句話說罷,顧笙的反應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強烈,但李疏梅卻能感覺出,她的眼睛漸漸發紅,淚水在眼眶裡微微閃爍。
顧笙嘴唇動了動,就像魚兒離水後,那種顫顫的翕動。
她好像要說什麼,卻並沒有說話。不一會,淚水像一條線珠一般從臉頰上慢慢滑落。
那一刻,李疏梅有些酸澀,她覺得顧笙很難過,但是她又在拚命壓抑那種難過的感受。
她一定想起曾經薑琴玉不顧生命危險救她於危難的往事,又想起這兩年兩人建立的美好友誼。薑琴玉的不辭而彆,或許已經給她帶來了不好預感,警方的話隻是讓她得到證實,因此她的表情才那麼真實而令人心碎。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們關於薑琴玉的一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隻有你可以為她討回真相。”
費江河的聲音鏗鏘有力,李疏梅也終於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告知對方實情,因為他一定也發現顧笙隱瞞了什麼。
顧笙抬起通紅的眼,眼睫因為濕潤而倔強地站立。
“對不起……”她輕輕用手指抹去臉頰上附著的淚痕,“這是真的嗎?已經確認了嗎?她現在在哪?”
“沒有確認。”費江河安慰道,“所以我們才希望你幫助我們去證實,現在最重要的是配合我們。”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顧笙的聲音低沉而又壓抑,“兩個月前吧,她失戀了,其實,準確地說,是崔教授玩弄了她。”
果不其然這件事和崔銳有關,李疏梅緊緊握著筆,注視著顧笙沉重的表情,可能這件事也一定讓顧笙難受過心疼過。
今年四月份,顧笙發現,薑琴玉坐上了崔銳的奔馳轎車,和崔銳一起去高檔飯店吃飯,去ktv唱歌。
顧笙找到了她,勸告她:“琴玉,你知不知道,崔銳這個人,他人不行。”
薑琴玉輕輕舔了下厚實而鮮豔的紅唇,抬起手腕說:“顧笙你看,這塊表值一千多,你聽都沒聽過的牌子。”
“還有這個包包。”她把自己的挎包捧起來,“我要組裝多少電線才能買得起!他願意為我花錢,這難道不能證明他愛我嗎?”
薑琴玉說這番話時,並非“趾高氣揚”,她是歡喜的,她是激動的,她隻是想讓自己最好的朋友為她驕傲。
可是顧笙並不這麼認為,她覺得薑琴玉被崔銳的花言巧語欺騙了,崔銳長相出眾,條件優秀,而且還是本市頗有名氣的畫家,一些女同學對他很癡迷,薑琴玉自然也不例外。
薑琴玉已然陷進愛情陷阱,顧笙的勸解她根本就聽不進去。
是薑琴玉的一句話讓顧笙放下了進一步規勸,薑琴玉說:“顧笙你放心吧,我不會輕易跟一個男人上床,除非他答應結婚。”
一個月後,顧笙還記得那是七月份,天氣炎熱,但那天下了大暴雨,她的房門被敲響了,她打開門,才發現薑琴玉趴在她家門口,全身濕透,整個人就像剛從河水裡爬出來,她抬起頭,臉上全是淚水。
顧笙很心疼,她拚命將她抱起,給她擦洗,給她換上乾淨的衣服,那天薑琴玉抱著她告訴了她經曆的事。
原來一周前的晚上,崔銳帶她到酒吧喝了酒,薑琴玉有些微醉,崔銳就把她帶到了酒店,開了房間。
全程,薑琴玉都不知道怎麼反抗,她身體軟綿綿,頭腦發熱,崔銳的任何要求她都順從答應,床上崔銳對她予取予求,脫光她的衣服,睡了她,她也不斷迎合。
第二天早上,她才知道自己失身了,崔銳已經離開了酒店,屋子裡空蕩孤寂,她內衣內褲狼籍不堪的場景,讓她覺得自己很下賤。
可怕的是,這件事以後,崔銳再沒有聯係她,反而結識了新歡,帶著其他女孩子去外麵玩。她這才發現自己被崔銳騙了,於是衝向了崔銳的辦公室。
當時的崔銳正躺在椅子上,雙臂枕在腦後,雙腿架在桌上,擺出一副得意的醜惡嘴臉,他嘴角輕佻地勾起:“怎麼了?不想和我分手?”
薑琴玉似乎不太會發火,她和顧笙不一樣,性格有些軟,但仍舊表現出一絲歇斯底裡:“崔銳,你就是玩我?我要去告你強奸。”
“請便吧,你那晚難道不主動?我又沒強迫你。一直以來,你接受了我多少禮物,那些錢不夠買你一夜?”
薑琴玉心痛得牙齒打顫:“你害我?你陷害我?我上網查過了,你在酒裡放了藥,那種藥叫聽話水,隻要我喝了,我就什麼都聽你的,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彆天真了,酒吧裡的酒水就是這樣,好了,我沒時間和你廢話,出去!而且我警告你,你要再鬨,你連畢業證都拿不到。”
崔銳放下長長的雙腿,從椅子裡起身,拿起講義,擦過她顫抖的肩膀朝門口走去,他忽然停足,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對了,不夠緊。”
——李疏梅腦袋嗡了一下,“不夠緊”,她一時之間沒轉過彎,但仔細想了一想,她好像明白了,她的情緒也隨著顧笙的描述而變得憤怒和低落。
顧笙的淚水已經掛滿臉頰,她最後說:“這以後,琴玉總不太愛說話,她特彆孤獨,我也替她難受,特彆是她母親的病情加重了,說是遲早要做一場手術,急需用錢,我把那兩個月的工資給了她,她也變賣了崔銳送給她的禮物,攢了一筆錢送回了家裡。”
顧笙的故事把薑琴玉這兩年的人生串聯了起來,從她走進成大,到離開成大,她的人生有了一些色彩,即便色彩沉重。
她離開成大去深圳打工的理由正是因為缺錢。但是九月二十五號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又是誰冒充了她打給電子廠離職的電話,打給成教退學的電話。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將薑琴玉肢解分離,毀屍滅跡,又模擬她遠赴他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