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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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當真是這般說?”

臉上敷了冰涼沁人的玉容桃花散,沈幼宜昏昏欲睡,說起話也有幾分懶洋洋的意味:“陛下半點也不肯理我?”

檀蕊麵露擔憂:“非但如此,傳信的人說皇後娘娘才提了一句娘子名諱,陛下便拂袖而去,太後娘娘知道陛下冒雨回宮,還將皇後娘娘訓斥了一番。”

她與貴妃一樣,都想著複寵不算難事,稍微裝個心口疼,便能引得聖心回轉,可沒想到隔了這麼久,陛下是徹底將貴妃拋諸腦後了。

“宮裡頭的人都是見風使舵慣了的,一見聖意如此,奴婢再要什麼東西便愈發推脫敷衍,要不是皇後娘娘對您照拂有加,怕連飯食衣料也要克扣起來了。”

檀蕊憂心忡忡地想,卻見榻上慵懶適意的美人睜開雙眼,撐起半身湊近,糊滿的粉膏遮不住她神色間的笑意,反把檀蕊嚇得不輕:“娘子,您這是……”

沈幼宜忽而回想起太子俊朗的麵容,沈家雖然希望她在太子的身邊博得一席之地,可卻不希望她婚前真正失去貞潔乃至有孕,每每太子要更進一步時她都要想法子推脫,有時候他肯通情達理,可次數多了,難免會氣惱翻臉。

——東宮有許多婢女,他並不是非要發泄在她身上才行,旁人求之不得的恩寵,情之所至,到了她這裡卻一再推卻,堂堂太子對一個女郎霸王硬上弓也沒什麼意思,索性一刀兩斷,連定情信物也交還剪碎了。

可到最後,太子還是彆彆扭扭回來尋她。

要是半點也不喜歡,大可丟在一邊任由她自生自滅,何必興師動眾,這般欲蓋彌彰呢?

“檀蕊,你從前在皇後身邊服侍,大約也見過太子……和二殿下,陛下與兩位殿下生得像嗎?”

檀蕊耐著性子勸道:“好端端的娘子說起兩位殿下做什麼?”

沈幼宜理直氣壯:“我隻是失了寵,隨便閒聊兩句你就要煩我?”

檀蕊的眉心因貴妃跳脫的思緒都緊蹙起來,娘子這位庶母怎的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關懷皇子:“奴婢怎敢頂撞娘子,隻是一時心急罷了。太子殿下容儀俊爽、風姿朗然,雖說頗有幾分陛下年輕時的神韻,卻不會與奴婢這等下人交談,二殿下容貌性情更肖皇後,生得端麗沉靜,外人都說二殿下仁孝寬容,前些日子您常吃著的藥便是他著人送來的,叮囑奴婢好生服侍娘子。”

沈幼宜想起那常被自己偷偷倒掉的藥,那藥的味道記憶猶新,每次聞到苦得人太陽穴都要跳幾跳。

越尊貴的人越能折騰自己的身體,她適應衛貴妃的身子時沒覺出有什麼毛病,天天喝那些苦汁子做什麼?

卻沒想到這藥卻是二皇子送來的。

沈幼宜的眉頭漸漸蹙緊,她記憶裡的二殿下待她確實和善,舉止有禮,即便是被她當作赴宴的公子,詢問太子去處也不生氣,隻是看著身體不大好,膚色比她身邊的女郎還白,容貌也更精致秀氣,聽說是從胎裡帶出的弱症。

他早便見過沈氏女,私下再和衛貴妃來往的時候便不覺得詭異麼?

今上兩位皇子,燕國公和衛氏一族更屬意哪個她尚不清楚,但檀蕊是皇後送與衛蘭蓁的掌事宮女,她常用的藥又是二皇子悄悄命人送來的,衛蘭蓁顯然是與皇後一派相處更為融洽。

沈幼宜有幾分心驚肉跳,但願這位二皇子隻是孝順皇後的同時不忘關懷庶母,否則元朔帝要是知道他的嬪妃不單單是與二皇子勾結,奪了舍的魂魄卻又曾是儲君中意的娘子……

她要是皇帝,非把衛沈兩族都下了油鍋不可!

提起陛下、皇後,乃至如今的困窘,貴妃總是一副神在在的模樣,神情起伏甚至還不如提到兩位殿下時的樣子,檀蕊微微頭痛,開口試探道:“娘子是想請二殿下為您說情?”

沈幼宜卻躺了回去,懨懨道:“他們有什麼用處,反正沒人在意我的死活,那我就繼續稱病好了。”

檀蕊按下心底的急躁,正要再勸上兩句,卻見貴妃眨了眨眼:“太後仁心,我都病成這樣了,少抄兩卷佛經,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

風吹竹林,引來蟬鳴陣陣,翠竹蒼勁,嫩葉沾了新雨的露珠,將滴未滴,在紗窗上印了一抹清爽碧影。

遠處的內侍抬了冰鑒來,太子不著痕跡地擦了擦額上的汗,便是身為儲君,每每至西內苑陪侍父皇演武,仍不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隨著貴妃得寵又失寵,這種敬畏演化為恐懼,如影隨形,成為他頭上懸著的一柄利劍。

元朔帝節欲止奢,並不是會為小事而輕易貶斥臣下奴婢的君主,聖人之心為天地之鑒,君主受天下養,不該沉溺於婦人,更不應以私情亂國政,處事嚴明,他身為長子自然更要一言一行都符合父親的期許。

正因如此,即便父皇對他的妃妾數量並未明言限製,祖母和母親也不滿他子嗣稀薄,成婚五載,東宮至今也隻有一位太子妃與兩位良娣,侍妾通房不過三人。

而宜娘央求過他的事情他雖儘了力,可想了又想,幾番斟酌,還是沒有勇氣同父皇開這個口。

誰料陰差陽錯,曾與他日夜癡纏的宜娘改頭換麵,成為他父皇最為寵愛的衛貴妃。

父皇如今應當還不知衛貴妃的來曆,可倘若哪一日心血來潮,又知曉了呢?

貴妃失寵之後,他幾度想要派人去湯泉宮問詢緣由,卻都被看守的禁軍擋了回來,與此同時,父皇禦下卻日漸嚴苛,即便是對待儲君也不例外,前些日子隻因他功課稍有懈怠,便毫不留情麵,當著幾位師傅的麵痛斥一番。

父皇反常的舉動,不得不讓他聯想到宜娘身上——或許父皇已經知曉了他與衛貴妃從前的私情,隻是礙於皇室顏麵,不好宣揚家醜,卻又亟待發作。

這樣的猜測似殿簷的冷雨,一點一滴、日複一日,砸在他胸口,縈繞魂夢,沉重得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有幾回甚至恨不得主動向父親開口,哪怕天子雷霆震怒,也是一種解脫。

羽箭離弦,一聲鳴響破空,鐵尖嵌入步靶,僅離靶心寸許,力不透皮,惟留餘音錚錚。

這已是他第四次射偏,哪怕微微脫力,可同耦的父皇尚不見疲態,他正值年少,更不敢停手,隻是擔憂會惹來父親斥責。

元朔帝並未開口,內侍奉了數枝鐵箭在側,他凝神聚勢,身姿挺拔穩健,搭弓如滿月,仿佛銜羽在口,甫一離弦,箭矢攜萬鈞破竹之力,其首穿心而出,隻留尾羽深深沒入那點殷紅。

不待侍者更換靶子,元朔帝已另取一箭搭弓,他連珠疾發,箭鋒數次劈羽,竟是首尾相嵌。

直到第一支箭矢落地,元朔帝才停手。

太子有幾分羞慚,卻更添了幾分惴惴不安,見元朔帝將巨弓置於案上,才敢開口讚歎:“阿耶神力,兒子望塵莫及。”

他聽聞父皇雖有箭穿七劄、弓貫六鈞之力,卻極少以此誇耀,周禮曰射不主皮,平日與臣下宗室比試騎射,皇帝很少會射穿靶子,方才羽箭連發,疾如閃電,倒好似是與誰沙場搏命、仇讎相見,更像是一種無言的宣泄。

“人各有短長,你又何必自謙。”

元朔帝瞥過自己的長子,太子生長於宮廷之中,並未見過多少殘酷,即便因為騎射而鬢發儘濕,也仍是容貌皎潔鮮麗的少年郎君,近二年性情又沉穩了許多,有幾分人君氣度。

他已蕩平宇內、一統山河,繼任的君主畢竟是他的血脈,為人君父,即便對儲君期許甚高,也不希望長子如自己當初一般艱辛,甚至樣樣都需勝過自己。

太子長舒了一口氣,他含笑認錯:“兒子回去必定勤習射禮,每日師傅講過書,便和侍從練習箭術。”

陳容壽奉了兩盞茶來,元朔帝接過,沉思片刻道:“朕記得你府裡早年就有幾個善射的郎君,其中似乎有一個姓蕭的。”

太子麵色倏然一變,陳容壽含笑接口道:“回陛下的話,奴婢記得是有一位蕭徹蕭郎君,做過殿下伴讀,其父陵陽侯早逝,蕭郎君便承襲了父爵……”

四周忽而寂了,陳容壽忽而意識到自己說出何等驚人之語,慌忙伏地求饒:“奴婢失言多嘴,還請陛下責罰!”

元朔帝麵上稍有不悅,卻漫不經心望向太子:“你以為故陵陽侯如何?”

太子麵上的笑意微僵,蕭徹三年前就已經沙場陣亡,當時父皇體恤蕭氏無後,特意命遠房旁支過繼了一子認蕭徹為父,承繼香火,教他生榮死哀,不過這個名字在宮中已經成了心照不宣的忌諱,許久沒有人提起。

……誰人不知,當今聖上新納的嬪妃衛氏衛蘭蓁曾是陵陽侯夫人?

然而陳總管的話並不錯,東宮屬臣之中,並無第二個蕭郎君善射。

好端端的,父皇問起宜娘的前夫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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