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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脈?”唐欣眉頭微蹙,忍不住出聲,雖然不太聽得懂天涼古語,不過它顯然跟烏氏同屬一個語係,許多詞的發音相近,且可從上下文推導理解,所以也明白了些許。
戰摩訶也暫時壓下心中的失落,凝神傾聽:血脈天賦,不是天涼強大的根基嗎?
在趙青的示意下,他略一猶豫,便擔任起了唐欣的天涼語翻譯,也算是打好關係。
雖說理論上雙方頗有仇怨,但對方幾乎是預定了八境的位置,再不濟也屬半步八境的大宗師,若無必要,還是彆彼此敵對為佳。
而且,這種行為固然失了麵子,卻能贏得趙青和無雙風雨劍兩位大人物的好感,又何樂不為呢?
“不錯。”
拓跋無愁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追憶與痛惜,“血緣,是紐帶,亦是隔閡。”
他沉聲道,字字如錘:
“這本命禦獸、融血化脈之法,賦與了我們超凡的起點與力量,卻也天然地劃定了界限。”
“不同的血脈天賦,不同的本命獸源,以及不同的隱性血脈純度、覺醒度,都成為了區分親疏、劃分圈層的無形標尺。”
“元氏以‘祖血’為尊,自詡神裔,淩駕於諸族之上。拓跋氏、甄氏、蘭氏、戰氏、隗氏、侯崇氏、空同氏等次之,血脈各有側重,或擅攻伐,或精守禦,或通變化。”
“再往下,則是那些通過聯姻、軍功獲得‘賜血’、融入部分血脈的外姓將領與部族首領,如烏氏、月氏……最後,才是那些純粹的附屬部族,他們雖受天涼統治,卻難以真正融入血脈體係的核心。”
“這層層迭迭的血脈等級,如同無形的壁壘,將帝國分割成一個個天然的派彆。”
“元氏皇族高高在上,試圖以‘祖血’神化維係絕對權威。核心家族各有訴求,或欲提升血脈純度,或欲擴大領地影響。外姓將領渴望獲得更高階的‘賜血’,提升家族地位。附屬部族則對這套體係既敬畏又疏離。”
“當帝國草創,強敵環伺,生存壓力巨大時,這些矛盾尚能被共同的目標所壓製。大家同仇敵愾,血脈之力是凝聚的紐帶。”
“然而……”拓跋無愁的聲音陡然轉冷,“當帝國步入鼎盛,外部威脅減弱,內部資源分配、權力角逐便日益激烈。血緣帶來的親近感,反而成了抱團排外、爭奪利益的天然依據。”
“忠誠,往往先於血脈,後於帝國。”
“幾個嫡係大族,算上依附的旁支、仆侍,總人口也不過區區數萬人。卻掌控著帝國最核心的權力、最豐厚的資源、最強大的力量。這巨大的力量落差與人口懸殊,使得統治階層內部的分歧一旦爆發,便再無緩衝餘地。”
“膨脹的欲望……與生存的恐懼。”
他繼續剖析道:“或許是源於北冥那段朝不保夕、掙紮求存的歲月烙印太深,天涼正式建國後,無論老一輩還是年輕一代,對力量的獲取,權勢的爭奪,都有著近乎病態的渴望。”
“就像……差點餓死過的人,一旦得見富足,往往會產生報複性的暴飲暴食,恨不得將世間珍饈儘數吞下,永不饜足!”
“血脈的累加特性,更是加劇了這種‘貪婪’。”
拓跋無愁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你們先前也知道了,每一種隱性血脈,均起源於七境及以上修行者,以本命元氣為基對禦獸的融合。”
“那麼,該係血脈後裔之中,所誕生出的第二位七境,是否能再次‘本命融血’呢?”
“答案是肯定的。”
“且其‘血脈印記’並非覆蓋前代,而是……累加其上!如同在祖傳的基石上,添磚加瓦!”
“父輩若以‘蒼狼’為本命,融其血脈,子輩若以‘白熊’為本命,成功融血,則其血脈之中,便同時承載了‘蒼狼’與‘白熊’兩種異獸的印記!既擁有前者的‘迅捷、堅韌,亦有‘白熊’的巨力、禦寒……起點越來越高!”
“實際上,我本人繼承到的血脈,便有寒螭、風蛟、天狼、雪犼等十多種之多,乃至於需要後天進行合並歸一,方能掌控自如,在七境巔峰時穩固本命元氣,最終踏入八境。”
“然而,問題也隨之而來。”
拓跋無愁話鋒一轉:“血脈之力,並非萬能。它有著致命的弱點——環境適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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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摩訶心頭微凜,似乎聯想到了什麼。
趙青則眨了眨眼,表示相比起這裡麵的問題,先前提到的“合並歸一”之法,才是自己關心的研究項目,或許能帶來些法則賦予、道紋編織方麵的啟發,百川彙流,沒準能開創一門千變萬化的神通。
究其根本,亦不過是本命元氣的運用變化罷了,儘皆屬於“神惑”乾涉的範疇。
這種血脈聽上去大體符合遺傳學的基本原理,理論上,多半可以深入分解到等若“基因”、“堿基對”的層麵,再以此重新拚接合成,法用萬物,並入她草創不久的《天人化生萬象煉形真解》之中。
原本,這門功法僅有趙青根據已經獲得的遠古天龍稟賦,推衍出的“天龍變”和一係列蛟變、龍蛻的殘篇,現在若能得到天涼這方麵的遺產,卻是可以迅速跟進、補全,並徹底修成圓滿。
“簡單的來說,就是血脈之力,與其發源之地息息相關,怎樣的環境孕育出怎樣的天賦,彼此匹配,此乃‘適者生存’之理。”
完全不知已被盯上了的拓跋無愁,繼續解釋道:“像北冥一帶存在的異獸血脈,蒼狼、雪犼、白熊之流,被修行者煉化、繼承了之後,唯有在它們的原住地,才能得到最佳的發揮……”
“一旦離開極北冰圈,像蒼狼這種問題倒不大,因為絕大部分草原、戈壁、荒土均有分布,族群廣泛,可白熊的天賦加成,隻是到了漠北草原,其效力便開始顯著衰減。”
“若再往南,進入更加溫暖的漠南之地,四季分明的中原,甚至炎熱的區域,不僅加成銳減,甚至可能成為負擔!”
“白熊血脈在酷暑中會令人氣血燥熱,心神不寧;雪犼的禦寒之力在溫熱之地如同雞肋,反而可能乾擾對火行元氣的感知與操控!”
“靈覺蒙昧,元氣清晰度下降、修行速度遲滯,戰力與天賦均大打折扣!”
“一個在祖山能發揮十二成戰力的七境將領,到了南方濕熱之地,可能連八成實力都難以維係!這絕非個例!而是普遍現象!”
“本質上,這其實是元氣種類、比例,元氣法則在不同氣候、地形條件下的不均勻分布,所帶來的必然結果……就像紮根於特定土壤的植物,強行移植到不適宜的環境,不僅無法茁壯,還會迎來枯萎與凋零。”
“帝國疆域遼闊,從極北冰原到漠南草原,再到後來征服的溫暖河穀地帶,潮濕的鄰海、島嶼區域,氣候差異巨大。”
“這就意味著,任何單一的血脈天賦,都無法在帝國的全境保持巔峰戰力!”拓跋無愁強調道:“……無論是對外征戰的戰力保持,還是內部強者的培養,都是致命限製!”
“我們止步於陰山一線,擴張之勢……戛然而止,未能大舉南下,固然有中土強敵環伺、後勤壓力等因素,但這‘血脈枷鎖’——元氣法則與環境對血脈天賦的隱性壓製——才是最深層的、難以逾越的天塹!”
“不解決這個問題,在很多人眼中,天涼的極限……便永遠隻能是草原霸主,無法真正問鼎中原,重現幽朝一統的輝煌。”
“更何況……”他語氣陡然低沉,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末法靈竭雖已過去,元氣逐漸複蘇,但誰又能保證,這場埋葬了昔日修行盛世的恐怖浩劫,不會再次到來?”
“靈荒時代的噩夢,如同懸在頭頂的一把利刃!隨時都可能落下!”
“必須,未雨綢繆!”
拓跋無愁的目光掃過眾人:“我們已經接觸到了……繁華……錦繡……享受了溫暖陽光下的富足與安寧。沒有人,沒有人想再次被逼回那冰封地獄般的北冥絕地!重溫先輩們曾曆經的噩夢,在資源匱乏中苟延殘喘!”
“這是關乎國運,關乎子孫後代存續的問題!”
他的講述進入了當年朝堂鬥爭的核心:“於是,圍繞著如何解決這兩大難題——‘環境枷鎖’與‘靈荒威脅’——帝國高層逐漸分化,形成了兩大尖銳對立的派係!”
隻見他豎起兩根手指,如同兩柄指向不同方向的利劍:“第一派,我稱之為‘歸一派’!”
“其核心主張:集中!保密!皇權強化!諸法歸一!”
“他們認為,解決之道在於將帝國最頂尖的資源、最優秀的人才、最強大的血脈,全部集中到皇族元氏手中!由皇室主導,傾舉國之力,研究如何將‘祖血’推向極致,突破到理論中的‘至尊神血’之境!”
“他們夢想著,若能培育出超越曆代先祖、能無視環境差異、甚至能直接從星辰或虛空汲取能量的‘至尊神血’,那麼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天涼將真正無敵於天下!”
“然而,此路艱險異常!‘至尊神血’的構想虛無縹緲,難度之高,耗時之長,難以估量!更可怕的是,血脈力量越是集中、越是純粹、越是強大,對承載者的要求就越高,生育能力就越發低下!”
“元氏本就人丁不旺,若再追求極致的血脈純度,不斷融合歸一,很可能導致血脈斷絕,傳承中斷!屆時,非但‘至尊神血’成空,連現有的皇族都可能因此消亡,導致帝國分崩離析,前功儘棄!”
“第二派,我稱之為‘博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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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核心主張:擴散!分開培養!多條路線!精不如博!”
“他們認為,與其將所有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至尊神血’上,不如將資源分散,鼓勵各大家族、各地封王,根據其封地的環境特點,如寒冷、溫熱、乾燥、潮濕等,去融合、培育、優化與之相適應的‘地域性血脈’!”
“比如,駐守北疆的家族,可專注於強化冰係、禦寒類血脈;駐守南境的家族,則可研究耐熱、親火、或適應濕氣的血脈。甚至鼓勵嘗試融合一些非傳統異獸,如適應沼澤的毒虺、適應沙漠的土龐晰等。”
“他們認為,‘博衍’才能‘適存’!通過廣泛嘗試,總能找到在特定環境下表現優異的血脈路線。帝國無需一種‘萬能’血脈、‘至尊’血脈,隻需確保在每一塊土地上,都有能發揮出最強戰力的‘地頭蛇’!各展所長!”
拓跋無愁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無奈:“此派看似務實,卻也隱患重重。最大的問題便是——分封割據,尾大不掉!”
“一旦各地封王、封爵掌握了獨步一方的‘地域性血脈’,代代相傳,並借此牢牢掌控了地方軍隊和資源,便很容易產生擁兵自重、越發坐大的狀況,從而讓皇族的權柄、凝聚力遭遇挑戰,對整個帝國的控製力下降。”
“此乃動搖國本之禍!本就是將諸多部族強行彌合在一起的天涼,根本經不起這樣的分裂風險!若是任由其發展出了成片的國中之國,內耗加劇,一盤散沙,又如何抵禦外敵?如何應對可能再次降臨的‘靈荒’浩劫?”
“說到這裡,我倒想要問上一問,”拓跋無愁長歎了口氣,帶著一絲探詢看向趙青:
“我沉眠數百年,不知世事變遷。敢問閣下,如今天下大勢如何?天涼亡了這麼多年,草原上的國家們,可曾再次孕育出能一統四方的強大王朝?中土之地,還是周、宋、徐、羌那些老麵孔在互相傾軋嗎?”
“那位開創陰鬼之道的祖師,後來……可曾與所謂的‘伐巫盟’有所了結?”
他問得固然突兀,不過作為一個與外界隔絕、消息不靈通的古人,有著這樣的好奇心,那卻是再正常不過。
戰摩訶瞥了趙青一眼,看到她似在沉思著什麼,於是代替性地回道:
“草原基本上還是那副樣子,烏氏、月氏、東胡等國共處,均將天涼奉為源流,把祖山視作神聖之地,但武力疲弱,已無昔日的盛況,更沒保留下禦獸的傳承——烏氏馴養的蒼狼最高不過五境。”
“至於陰山以南,現下是四朝並立,小國皆被吞並,秦、楚較強,齊、燕稍遜,已知的八境唯有秦帝嬴武一人……‘伐巫盟’早就解散,銷聲匿跡,而那名巫祖,雖然亦無訊息……可齊王朝,就是他留下的法統。”
“果然如此……雖然從幽朝開始就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讖語,但真實的狀況卻是:力量分散,人心各異。想要重現大一統的宏偉目標,難如登天。分封之害,可見一斑。”
拓跋無愁聽完,不由得感慨著言道,而後,才緩緩接回自己的思緒:“言歸正傳!兩大派係,針鋒相對,水火不容!”
“至於我……”拓跋無愁長歎一聲,疲憊如潮水般湧上眉梢:“應該算是中立派吧。斡旋於‘歸一’與‘博衍’之間,調和鼎鼐。希冀尋得平衡之道,既解血脈之困,又免帝國分崩,居中傳達,做了許多吃力不討好的事……”
“不過,大抵是因為並非皇族嫡係,且常年鎮守邊疆,跟許多地方將領打交道的緣故,我在未明確表明態度的情況下,卻被默認為了‘博衍’派的一員,暗中引為奧援,有著近乎統領的地位,也被‘歸一’派視為眼中釘。”
趙青心中一動:這立場,倒像是夾在華山氣宗劍宗之爭間,最終黯然退隱的風清揚。
“然而,無論是哪一個派彆,手段和目標縱有分歧,亦都讚同一個基礎:天涼需要更廣泛地融合新的、強大的異獸血脈!以增加‘庫藏’,為最終無論是‘歸一’還是‘博衍’的選擇,提供更多可能。為此,不惜代價!”
“於是,帝國掀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尋血’狂潮!”拓跋無愁補充著道:“數之不儘的‘尋血使’、‘驗血師’,被明裡暗裡派遣至天涼、中土的深山大澤,泰西、海外的絕域險境,搜尋已知與未知的一切!”
“除了青鳥、玄龜、龍蝠、翼蛇這樣的罕見異類,還涉及到了六翅金蟬、混沌蟲、饕餮、檮杌之屬的洪荒遺種,且並未就此止步!”
“星空生靈,域外‘天魔’?”趙青淡淡開口。
對於天涼當初的接觸經曆,她也是頗感興趣,除了太歲之外,還存在著怎樣的奇妙生命形式?
“是的!後來的事你們或許已經猜到了,但我還是得補充一些石碑上未載的內容。”拓跋無愁肅穆回道:“遊礁、焰靈、塵兔、太歲,冰蟻、星猻、鹽母、雲沼……聽說過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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