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莫罕並不大，四四方方圍攏的城牆內，占地麵積其實與一般的村莊差不多，還趕不上一個普通的小鎮。
這是由建築堡壘時的用途決定的。
雖然不知道凱爾莫罕的假想敵是什麼，但從始至終，凱爾莫罕就是一座軍事要塞。
而無論哪座軍事要塞，無論城牆的石材再堅固，護城河再深，核心都是人。
他們守衛要塞，拉弓射箭、披荊執銳、層層巷戰，在每一道守備地形間，如同石磨，將來犯的敵人，碾成血泥。
沒有人，再堅不可摧的要塞，也隻是一座空城。
因此戰爭中，有經驗的將領，很容易就能從要塞的規模，反推守備軍隊的規模。
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
獵魔人“難產”的兵員，極端的訓練方式，一開始就決定了凱爾莫罕的規模不可能大，且溝壑縱橫，通道狹窄，最容易發揮狼學派獵魔人的單兵戰力。
速度快的話，十分鐘就足夠普通人從西邊的城門，走到東邊的城堡大廳，兩個來回。
這樣的“狹窄”的地方，艾林剛穿越過來，日常的生活訓練，便摸透了大半，通過高山試煉，成為獵魔人大師之後，古海要塞裡的所有地方，都對他毫不設防。
包括一乾獵魔人大師，乃至首席的住所，從城堡大廳提上一瓶酒，就能敲開所有的門。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對這個地方了如指掌，卻在薇拉帶他在一麵平平無奇的牆壁前，將固定的燭台拉下，露出一道幽深黑暗的空洞時才發現……
凱爾莫罕並不大，卻藏著很多秘密。
“這條密道同凱爾莫罕一同誕生，知道的人並不多。”薇拉打了個響指。
一顆光球照亮了前路。
密道很粗糙，左邊牆壁平整堅固，由統一的石灰岩壘砌，右側的卻灰白而坑窪，還有明顯的分層，是藍山獨有的灰色花崗岩。
地麵上的台階是鑿出來的，彎彎曲曲。
濕漉漉的水汽沁在了岩石的紋理，令這不太規則的密道，更像山間剛下過雨的乾涸河床。
艾林低頭沉吟，確定了下自己的方位。
現在的他，應該正位於主堡之後。
古海要塞依山而建，密道的左側的牆壁是城堡，右側應該就是藍山山脈雄偉的山體了。
艾林不太理解。
為了方便貴族們在突然遇襲時逃生，政治密謀，或者會見情婦，城堡裡有密道當然是正常的。
但凱爾莫罕又不是《權力的遊戲》裡的君臨城，一個總人數加起來都不超過兩百，常駐人口不滿一百，都是老爺們，還藏在深山老林的地方，僅在嚴冬時才人員密集的地方。
以上三個功用，都不太用得上。
嗯……
等等！
艾林的目光落在了前麵的薇拉身上。
凱爾莫罕是首席規劃建造的，當時兩個人說不準正在熱戀期。
一對情侶之間為了避免不好的風氣影響學派，建個密道私會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想到首席那一副嚴肅克製的模樣，艾林又有些不太確定了。
“到了。”
薇拉的聲音打斷了艾林的胡思亂想。
視線穿過女術士的肩膀，狹窄的通道前，一道黑鐵質感的大門像是從灰白的岩壁上長出來一樣，嚴絲合縫。
猙獰的狼首浮雕其上，飾有劍與火焰的紋理，在照明術下反射著幽藍光。
這光芒……有些眼熟。
“阻魔金？”艾林不太確定。
“是阻魔金，”薇拉點點頭，“純度不太高，但用來屏蔽魔法波動，足夠了。”
難怪薇拉女士不用傳送門……艾林心道。
阻魔金能壓製魔法能量，大量阻魔金存在的地方，四係元素的活躍度都會發生一定程度的惰化。
一般的法術施法成功率都會降低，又何況是以精密著稱的傳送門。
當然可能因為阻魔金的純度，這附近的魔力惰化程度並不高。
隻是……
首席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艾林回憶著，門後與主堡的任何一個方位都不對應，反而更像在山裡挖掘出了一個石室。
“施放昆恩，再維持住歐特洛普法印，”薇拉沒急著開門，回頭叮囑，“我要開門了。”
艾林聞言緊皺眉頭。
雖然不解，不過與薇拉對視了幾秒後，他還是抬起了右手。
體內魔力流轉，拇指、食指微曲，在身前虛畫三角。
燦金色的光芒流轉於皮甲上，然後隱而不現。
昆恩法印。
隨後雙手交叉於身前，紫色的透明球狀防護罩從腳底生成，在頭頂合攏。
歐特洛普法印。
“艾林，你的法印強度……”
注視著整個過程的薇拉，感受著魔力波動，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
不同於剛才艾林發現被讀心時的歐特洛普法印。
那時他隻是為了激活神牆，魔力波動轉瞬即逝，在旁邊又有更強大術士艾達·艾敏時，並不明顯。
但此刻，在狹窄的，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密道，強烈的魔力波動仿若月圓時的潮汐，來回震蕩著牆壁，在女術士敏銳的感知中簡直如同洪鐘敲響般震耳欲聾。
這不是神牆一般的技巧，而是純粹由大量魔力，助推上去的強度。
“這兩個月，有了一些進步。”艾林謙虛道。
“這可不隻是一點進步，”薇拉搖搖頭，“瑪麗能釋放出來的魔力波動，都不如……”
她想到了什麼，語氣忽然一頓，屏住了呼吸。
魔力波動比瑪麗還強？！！
“艾林，你……覺醒天賦了！”
這是肯定，而非疑問。
獵魔人煎藥誘發的基因突變，能帶來魔法天賦，但那是有極限的。
超過瑪麗這個都已經從艾瑞圖薩畢業的女術士，必然得覺醒術士天賦，才能達到。
“是的，前些時間覺醒的。”
艾林還想跟著薇拉學些實用的法術，本來也沒打算隱藏。
“好好好！”薇拉勾起嘴角，眼睛彎成了迷人的月牙，都不用艾林張嘴請求，“你一向很有主見，有什麼想學的法術嗎？”
“防禦方麵，昆恩和歐特洛普法印暫時足夠了，若是要配合獵魔人的劍術，盲目塵、魔法閃光術都是不錯的技能。”
“魔法愈合術可以激發自然愈合能力，獵魔人狩獵魔物很危險，得在盲目塵、魔法閃光術這些輔助魔法之前學會……”
“滑翔術可以在下落時，減輕自身重量，在山崖遭遇強敵，能多一條活路……”
“氣囊術製造新鮮空氣，在水下，在毒氣範圍內都很好用……”
“還有塔爾芬的牢獄、淨水咒、暴雨術……”
“你不是擅長煉金術嗎？”
“火焰坩堝、雜質分離術，還有……都是很好用的法術。”
“不過火魔法很危險，還是先從水係開始……”
“不對！”
“你還沒測試過元素親和，還需要先測一測覺醒之後的天賦，若是水係親和不夠，大地元素也不錯……”
薇拉聽見艾林覺醒了術士的天賦，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嘴上說艾林很有主見，讓他自己搭配想學的法術，結果自顧自的就將艾林接下來的“課表”都安排好了。
“薇拉女士，這件事不急，我會在凱爾莫罕待上一段時間，有時間學習。”艾林有些哭笑不得。
“待上一段時間？”薇拉捕捉到了關鍵詞，“這都快到秋天，沒幾個月狼學派的獵魔人就回來了，你還打算下山？”
“可能還會下山一趟，”艾林語氣有些不自然，轉移話題，“先不談這個了，我們先看看首席吧，法術和天賦、親和測試的事情，之後再說。”
話音剛落，薇拉喜悅的情緒瞬間就抽離了。
她抿了抿唇，凝視了艾林好一會兒，想把現在的他烙印在自己跳動的心臟上：“好，等見完索伊，我們再好好談談。”
語罷。
“啪~”
一個響指。
連續好幾種顏色的魔法輝光，在薇拉的身上閃爍。
每一道散發出的魔法波動，都比歐特洛普法印強數倍。
艾林有心想問一問，麵見首席為何要做如此慎重的防護，但想到薇拉剛才的神情，想到答案就在門後，便耐下性子，目視著薇拉瞬發一個個法術。
待所有魔法輝光全部消弭，薇拉回頭看了艾林一眼，左手穿過歐特洛普法印的魔法護盾，抓住了他的手腕。
艾林感受著手腕的冰冷，認真地點點頭。
薇拉偏頭，右手食指徑直點向金屬門上的猙獰狼首。
“嗡~”
狼徽嗡鳴。
浮雕狼首的雙目，由黑色驟變慘綠，好似凶狠的餓狼從饑餓中蘇醒。
“嗥——”
凶惡的嚎叫聲中，艾林瞬間感覺自己被注視了，緊接著是身體被牽引、撕扯，仿佛他此刻真的在被群狼分食。
強烈的危機感令他本能地想後退，但記起薇拉的叮囑後，強忍著一動未動。
牽引和撕扯的痛感更強。
不過沒多久，餓狼慘綠的眼睛，綠光驟然變得刺目。
隨後艾林眼睛一花，身體一輕。
等再回神……
“吼！”
猝然一聲怒吼，仿佛天崩地徹。
龐然的威壓如同山嶽崩塌，驟然壓在了他身上，頃刻間似乎便要將他碾成肉泥。
電光火石之間，無形的波瀾襲來，歐特洛普法印的紫色護盾在波動中艱難撐住，燦金色的昆恩護盾自暗紅的皮甲上被激起的刹那，明暗閃爍。
“龍威！這是龍威！”
猝不及防的艾林頓時毛骨悚然，立刻從威壓中識彆出熟悉的波動。
他本能地抬頭。
堪比凱爾莫罕主堡的紅色巨龍，正用猙獰的豎瞳盯著他，投下的陰影如同一張沁了劇毒的網，籠罩了他。
本就龐然的龍威在對視中，越發龐然，如山崩海嘯。
艾林瞬間都懵了。
薇拉女士把我帶哪來了？
這裡怎麼會有巨龍？！！
與此同時。
長久的訓練和殺戮帶來的本能，令身體先於他的思維。
刹那間。
艾林本能地立刻激活【狩魔】，緊跟著就要撤銷歐特洛普法印，側移閃躲，拔出巴爾莫一條龍。
這時。
右手手腕浮現出冰冷的觸感。
薇拉！
薇拉女士握著我的手！
艾林這才發現巨龍的出現，竟然讓他完全忽略了周圍的一切。
而當他意識到這一點。
“吼~”
紅龍猙獰又不甘的咆哮聲中，每一片泛著金屬光澤的鱗片間都燃起了火焰，隨後若碰到最劇烈的助燃劑，“轟”的一聲，熊熊燃燒起來。
火焰衝天而起，將昏沉黑暗的天空戳出了一個大洞。
是真的戳出了熊熊燃燒的洞，艾林隻是愣了愣神，這大洞便迅速擴散，眨眼間便將整個世界燃儘。
然後他順著燃燒世界的火焰，再低頭。
薇拉正握著他手腕。
“沒事吧，艾林？”她問。
“沒……沒事。”艾林眨了眨眼睛，這才完全從龍威的震撼中，緩過神。
然後他發現哪裡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視線穿過薇拉拉著他的手，地麵上蔥綠的青草隨風搖曳，風中傳來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花香。
紫黃白三色交織的三色堇、白色的虎耳草、羽扇豆、熊果……
高低起伏的丘陵上，藍色鈴蘭花的花海在盛放。
花海中，是轉動純白扇葉的風車，是一間間架著葡萄藤，豔麗的小屋。
自重生以來，艾林的視覺從未經曆過如此高飽和色彩的衝擊，好似他被人封印進了描繪田園風光的油畫中。
與剛才毀滅世界，巍峨巨龍的景象比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風格。
“這……這裡是哪？”艾林不舍地從薇拉身後的美景中，抽離視線。
“美嗎？”薇拉溫柔地笑了笑。
“美！”艾林毫不猶豫地點頭。
薇拉笑得更開心了，他能看出來著笑容發自內心，那是心底最在意的東西被人讚揚時，才會出現的笑容。
“你看到的地方是陶森特，”她遠眺著鈴蘭的花海，“從精靈的時代開始，這裡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陶森特？
艾林愣了愣，視線穿過薇拉的肩膀，看像遠處醉人的美景。
什麼傳送法術，能把他傳送到遠在尼弗迦德的陶森特？
等等！
你“看到的”地方是陶森特，所以這裡不是陶森特，這裡是……
“幻象，”薇拉含笑點點頭，“這裡是我構建的幻象，我們還在凱爾莫罕。”
“走吧，我帶你去見索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