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莎婭·德·維瑞斯女士是怎麼安排你的,菲……菲麗芭·艾哈特女士?”
菲麗芭·艾哈特玩味地看向自己事實和名義上的學妹。
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寫滿了被搶了心愛布偶似的抗爭,前半句還有些義憤填膺,她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之後,立刻變得奶聲奶氣起來,倒更像是祈求。
嗯……很可愛。
菲麗芭·艾哈特感覺有些可惜,若是在學院裡,或是任何地方遇見,她都必然要調笑兩句。
至少也要讓學妹臉頰泛紅,渾身發燙。
但血色的紅狐就在麵前,她是與院長一輩,烙印在史詩上的傳奇女術士,當然不能那麼放肆。
於是她想了想,又看了薇拉一眼,如實道:“院長稱讚艾林是她見過的最有潛力的獵魔人,未來秩序體係最重要的力量。”
“所以這次行動以他為主,我負責及時傳遞雙方的情報和信息,然後聽他安排。”
薇拉和瑪麗還沒什麼反應,艾林聽到這話,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看向菲麗芭·艾哈特。
又是最有潛力、又是秩序體係、還以我為主、聽我安排……
之前說的可不是這個內容。
瑪麗聞言一時語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既為艾林被世界上最強大的女術士誇讚,而喜悅,與有榮焉,又極難接受接下來兩個人從字麵上就能推斷出的親密相處。
上一個與艾林親密相處的是誰?
是梅裡泰莉神廟的萊莎!
而且前幾天她才知道,在她不在身邊的時候,艾林竟還勾搭上了一個女精靈。
這……這……這……
“行了,”薇拉為瑪麗和艾林解了圍,“時候不早了,再不用餐,其他人就要來了。”
“菲麗芭,你也留下來吧,嘗嘗瑪麗的廚藝。”
瑪麗的小臉幾乎騰地由一陣紅一陣白,立刻變得通紅,瞅著她渾身繃緊的防禦性姿態,肯定不是高興出來的。
但建議是薇拉提出來的,她肯定是不敢有任何表示。
“不用了,薇拉女士,”菲麗芭·艾哈特有意無意地看了瑪麗一眼,大大方方道,“我有可以用餐的地方,而且這頓飯顯然是精心為艾林準備的,我就不摻和了。”
然後她走到瑪麗麵前,和聲細語道:“放心,瑪格麗塔小姐,我與艾林才認識一兩天,隻是做個任務的同伴。”
“不是……我……我……我不是……”
瑪麗的心思被人戳穿,整個人像炸了毛的貓咪,應激地連連擺手,語無倫次。
菲麗芭·艾哈特輕聲笑了笑,瞥了艾林一眼,向薇拉恭敬地行禮告彆,往城堡大廳的大門走去。
等走到三人都看不見的角落……
“嗡~”
狼徽嗡鳴一聲。
紫色的魔法輝光一閃而過,隨後便是漸漸遠去,扇動翅膀的聲音。
菲麗芭·艾哈特離開了。
薇拉瞥了眼仍舊低著頭的瑪麗,還有麵無表情的艾林,輕輕歎了口氣。
“先吃飯吧……”
……
瑪麗的廚藝非常不錯,也不知道她從哪學來的配方,胡椒、肉桂和丁香等香料的味道並不突出,喧賓奪主,反而將牛肉的鮮美都襯托了出來。
牛肉燉得也很爛糊,入口軟綿。
麵包一口咬下去,滿是濃濃的烘焙香氣。
雖然談不上驚豔,不如百果園,維瑟米爾在旅館的舊友,從哈德遜子爵的廚娘那裡學來的手藝,但也是相當美味的了。
看得出來,瑪麗的這頓午餐真的很用心。
隻可惜,或許是因為菲麗芭·艾哈特的出現,雖然餐桌上有交流,但氣氛總有些尷尬。
艾林誇讚了幾句,但瑪麗情緒並不熱烈,反而有些強顏歡笑的意味。
草草用完午餐,艾林幫忙收拾殘局的提議被拒後,隻能找個借口匆忙離開。
橡木的長桌上,隻剩下殘骸,和靜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兩個女術士。
許久之後。
“啪~”
薇拉一個響指打破了平靜。
餐盤和燉鍋中燃起火焰,仿佛其中不是湯汁而是某種易燃物。
隨後桌上的麵包屑,連帶著餐盤和燉鍋中碳灰,一同被突然憑空而起的風,吹到了窗外。
“謝謝你,導師。”瑪麗低聲有禮貌地道謝,雙手捂住腦門,叫人看不清陰影遮蔽下的表情。
薇拉看見這一幕又是歎了口氣:“菲麗芭不是說了嗎?”
“他們隻是下一次委托的搭檔,什麼關係都沒有。”
“導師,”瑪麗沒有抬頭:“現在沒有關係,不代表以後沒有。”
“梅裡泰莉神廟的萊莎,還有前兩天剛到的那個法蘭茜絲卡·芬達貝,艾林這也才下山半年……”
薇拉聞言有些驚訝:“萊莎我知道你們見過,但這兩天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怎麼知道的法蘭茜絲卡與艾林?”
“導師,我以前隻是不在乎,不想懂,又不是笨,”瑪麗埋怨道,“我也是艾瑞圖薩學院畢業的,怎麼可能看不出那個精靈,是為什麼來的……”
薇拉一時語滯。
越是禁止就越是渴望。
蒂莎婭·德·維瑞斯的嚴苛,隻會令戀愛和性,在那群小女孩的心中,更加具有吸引力。
艾瑞圖薩又地處仙尼德島,與泰莫利亞最繁華的港口城市苟斯·威倫其實隻有一橋之隔。
想瞞著所有導師談個戀愛,偷嘗禁果有點困難,但隻瞞著蒂莎婭·德·維瑞斯一個人,就很簡單了。
是的。
女術士總是情緒熱烈的,艾瑞圖薩年長一些導師們,其實並不讚同蒂莎婭·德·維瑞斯的理論。
甚至不少女術士玩得更瘋狂,自然也就對下麵的學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據說最近幾年,艾瑞圖薩的有些學徒甚至會炫耀和分享彼此的“獵物”和“玩伴”。
“瑪麗……”
“導師,你不用安慰我啦,”瑪麗抬頭給了她一個略顯僵硬的燦爛笑容,然後略有些頹唐地輕聲道,“我隻是討厭我自己,討厭我自己的弱小。”
“其實,剛剛我想對菲麗芭女士說,我可以代替她和艾林,去班·阿德營救亨·格迪米狄斯大師,但我說不出口。”
“因為我知道我替代不了她,我隻會拖後腿。”
“她的變形術那麼精湛,若不是導師你指出來,我都沒發現,甚至她都現身了,我都沒看出來……”
悄無聲息的,淚水在瑪麗的眼眶積蓄、滿溢、流淌。
“吧嗒~吧嗒~”
大滴大滴地砸在剛清理乾淨的橡木桌,滲入黑色深沉的木紋裡。
“我甚至還很開心,我以為貓頭鷹是艾林送給我禮物,我還在想著該給它用最好的梨木,做個鳥籠,鳥籠上雕刻的圖案我都想好了。”
“這樣的我,怎麼能替代她和艾林一起冒險……”
“瑪麗……”薇拉憐惜地輕輕撫摸瑪麗的頭發。
瑪麗身體顫抖了一下,正想抱著薇拉痛哭。
“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和吵鬨聲忽然自窗外傳來,由遠及近。
哀怨悲傷的氛圍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瑪麗被嚇得花容失色,猛地看向薇拉,小聲急促地懇求:
“導師!導師!有人來了……快!快!我們快傳送走。”
她聽見了克雷、艾阿斯和埃爾尼的聲音,尤其是艾阿斯那個大嘴巴,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哭,過不了多久,整個凱爾莫罕都都會知道。
艾林會知道,法蘭茜絲卡會知道,甚至菲麗芭·艾哈特都會知道!!!
那怎麼行!
瑪麗忍不住又恭敬但急切地催促:“導師!導師!”
“知道了。”薇拉無奈地打了個響指,召喚出了傳送門。
瑪麗半隻腳剛踏入傳送門,見到薇拉還在原地沒動,連忙問道:“導師,你不走嗎?”
“我還要去看看艾達·艾敏的進度,索伊那裡還有一些事要做,你先走吧。”
瑪麗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剛要衝進傳送門。
“等等……”薇拉的聲音止住了瑪麗的步伐。
“彆太擔心!你的天賦比菲麗芭·艾哈特強,她隻是比你先走一步,”薇拉難得神色柔和,然後頓了頓,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道,“該是你的,最後一定會是你的。”
“去吧!”
艾阿斯他們的吵鬨聲,近得似乎就在耳畔,瑪麗來不及理會其中的深意,有些慌亂地匆忙走進傳送門。
“咣~”
傳送門消失後,薇拉自然不會在這裡等著獵魔人來,捏著手中酥麻的偉業容器,起身優雅地去向她的目的地。
“咣啷~”
城堡的大門被猛地推開,撞在了後牆上。
“行了行了,黑毛野豬是冬天才有的食材,蜂蜜烤肉現在真的做不了。”戴著兜帽的獵魔人無奈地擺擺手。
在路上一直念叨著這一口的斯賓塞,連忙道:“那我們下午去捉,魯蒙你告訴我們在……”
“不行!”戴著兜帽的魯蒙斷然拒絕,“黑毛野豬很危險,你不是對手,再這樣糾纏我就要找維瑟米爾和阿瑞斯托了。”
人群中又是一陣吵鬨。
魯蒙理都不理什麼“殺過巨食屍鬼”、“騎過大獅鷲”、“戰鬥過魔源”的大話。
吹牛誰還不會吹啊,他還說他屠宰過巨龍,吃過龍肉呢……
在凱爾莫罕,掌握著所有人口糧的他,地位比首席都差不了多少,會在乎一群學徒的叫囂?
匆忙進入內廚後,魯蒙直接把門一關,將喧囂關在了門外。
獵魔人們隻能抱怨著,在長桌前坐下。
隨後……
“誒呀~”
艾阿斯一聲驚呼:“桌子上,怎麼這麼多水?”
……
南側塔樓二樓,煉金室。
“咣~”
瑪麗從傳送門一走出來,就目的極為明確小步跑到自己的小房間,
一本裝飾華麗的書,正攤開在小木桌上。
這本書明顯被人翻過很多次,但精心愛護,沒有留下什麼難看的折痕。
書上攤開的地方被人用炭筆,小心地標注了不少內容。
其中一道名為“抓住魁梧英俊戰士的美食‘魔藥’”尤其被圈注了下來。
但說是魔藥,實際上就是一道菜。
“牛肉、胡椒、肉桂、丁香……”
材料都很明確地標注了非常精準的用量,詳細到真的像一種魔藥的配方。
瑪麗氣衝衝地衝到木桌前,“啪”的一聲,用力將書闔上。
明亮的日光下,被闔上的書籍露出用艾瑞圖薩女巫花體,勾勒出的金色書名——《魔法淑女該如何巧妙地“吸引”英俊男士》。
“一點用都沒有!”
“什麼想要抓住英俊男士的心,就得抓住他的胃?!!”
“抓住了胃,又能怎麼樣,還不是要被彆人搶走了!”
瑪麗情緒激動地狠狠用肉乎乎的小拳頭,錘了這本書好幾拳。
顯然傷害為零。
但隨後她召喚出一根金絲纏繞的白樺木法杖,念誦幾句咒語,就要用最熾熱的火焰,焚燒掉這本騙人的“秘籍”
但咒語都念誦完了,瑩瑩的毀滅紅光都纏繞在杖身,照亮了瑪麗白皙卻被淚痕暈開了的妝容。
瑪麗惡狠狠地瞪著大眼睛,盯著華麗的封麵,在心裡毀滅了這本書無數遍,最終也沒有將魔法釋放。
收起法杖,與沉默無言的《魔法淑女該如何巧妙地“吸引”英俊男士》對峙許久。
她輕輕歎了口氣,將書插入書架,取出了另一本蝕刻著火焰紋理的大部頭書籍。
《焰中毀滅之秘》。
火紅的書名溢滿了躁動的情緒,似乎隨時會憑空自然。
“小小貓頭鷹,”她哼唧唧地,像隻護食的小貓,對著麵前的書,惡狠狠地威脅道,“你要是敢和我搶艾林,我就用毀滅的火焰魔法,把你好看的羽毛全都燒光!”
……
另一邊。
薇拉將叮囑艾達·艾敏,先挖掘出托馬斯·莫呂記憶中“陶森特的實驗室”之後,就離開地牢,又來到了鎖住索伊的美麗囚籠。
風輕雲淡,花香四溢,幻象中的陶森特一如往常,美好平和到不該存在於這個汙濁危險的世界。
索伊的急性發作期已經結束了。
這理所應當,因為薇拉本來就是掐著時間來的。
穿過花海,葡萄藤,走進小院,推開門……
濃濃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而這才是“這間小屋”本該顯露的氣味。
“索伊,我決定了。”
薇拉格外堅定的聲音,在小屋裡回蕩。
“他應該知道一切……”
“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