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星電話冰冷的棱角硌著宋和平的手掌,他隨意晃了晃這價值不菲的通訊工具,一絲極淡、近乎殘酷的笑意浮現在嘴角。
“設備的事情解決了。”
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無形的漣漪。
“最尖端的貨色,監聽、乾擾一體。到時候……”
他目光轉向一旁抱臂而立的江峰,“你帶人去指定地點取回來。”
“沒問題!”
江峰咧嘴一笑,手指下意識地搓了搓——那是多年軍旅生涯養成的習慣,每次興奮的時候,手指就有種要隨時準備扣動扳機的衝動。
“切斷英國佬喉舌這活兒,我和柯林斯包了,保管讓他們變成睜眼瞎。”
宋和平沒再看他,視線像精準的探針,轉向角落裡的亨利。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亨利脊背下意識地挺直了幾分。
“我的情報總監。”宋和平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催促,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法國佬那邊…有回音了?”
亨利連忙回答:“dgse西非司的頭兒,夏爾!他對我們的‘買賣’,興趣濃厚得很!”
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下唇,喉結滾動了一下,仿佛在確認接下來的籌碼是否足夠誘人。
“他們要的回報,是事成之後,法國公司全麵接手英國人目前在南部地區所有的礦產開采權。”
“給他們,沒問題。”
宋和平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乾脆得如同揮刀斷水。
他手中的紅筆已經懸在桌麵那張巨大的塞納共和國地圖上方,筆尖瞄準了南部一片用特殊符號密集標注的區域——铌鉭礦的富集地帶。
話音落下的瞬間,紅筆帶著決絕的力道狠狠戳下,鮮紅的油墨瞬間在代表礦脈的線條上炸開一個刺目的點,筆尖幾乎要穿透脆弱的紙麵。
“優先權,沒問題。”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地圖,直指亨利的眼睛,“他們這次遞過來的塞納政府內應是誰?”
亨利立刻轉身,從旁邊堆滿文件和通訊設備的桌上拿起一個牛皮紙檔案袋,恭敬地放在宋和平麵前的地圖上,就在那灘刺眼的紅點旁。
“伊西斯。”
他介紹道:“諾埃爾政府時期的礦業部長。表麵中立,風評尚可。正因為是諾埃爾內閣成員,杜爾一上台就把他踢開了。他的家族在塞納根基深厚,是望族。法國殖民時期,他們就是為高盧雞辦事的‘老朋友’,關係一直維係得滴水不漏。伊西斯本人,巴黎大學鍍的金。”
“更重要的是……”
亨利補充,聲音壓低了些許:“伊西斯家族在塞納軍方內部枝蔓很深,不少成員占據陸軍、空軍的關鍵位置。一旦我們起事,初步估計,他們能調動至少六個旅的兵力作為內應。”
“嗬……”
一聲短促的冷笑從宋和平鼻腔裡溢出,帶著冰碴子般的嘲諷。
他快速翻動著檔案,紙張嘩嘩作響,目光掃過那些記錄著忠誠與背叛的文字和照片。
看完,他隨手將文件像丟垃圾一樣扔回桌上,臉上隻剩下赤裸裸的輕蔑。
“真是百年扶持啊……”
他喃喃道,像是在評價一件古董:“法國人養狗的耐心,確實一流。”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眼神洞悉一切,冰冷徹骨。
“這種小地方。”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台上的總統,不過是台前的提線木偶。背後站著的,永遠是那些西裝革履、握著遙控器的西方‘顧問’。誰扶植傀儡,誰就派駐顧問。顧問,才是真正發號施令、攫取利益的那隻手。至於傀儡是誰?”
他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
“無所謂。是條聽話的狗就行。”
他重新看向亨利,手指點了點桌上那份被棄如敝履的檔案。
“亨利,我要的,還不止是這些‘內應’。”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亨利心領神會,立刻接口答道:“至於政變後的國際麻煩,法國人也明確表態了。一旦事態擴大,捅到聯合國(un)那邊,他們會利用五常的否決權和外交網絡,全力為我們提供政治保護,把那層‘外交簾子’織得更厚實些。”
“嗯……”
宋和平緩緩點頭,緊繃的下頜線終於鬆弛了一絲,眼中掠過一絲真正的讚許,“不錯。這才算像點樣子。”
這才是他整個龐大計劃中,最脆弱、也最致命的那根弦。
他自己的身份太過敏感。
上一次協助英國佬策劃的閃電政變,雖然成功,但掀起的風暴仍未平息,國際視線早已聚焦在他這個“影子推手”身上。
如今,不到三個月,在塞納再掀起一次?
一旦暴露是他的手筆,美國人絕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cia的輿論機器會開足馬力,將他描繪成十惡不赦的戰爭販子,在聯合國掀起滔天巨浪,施壓國際介入。
塞納還是非盟(au)的成員國。
非盟的態度,更是難以預測的變量。
宋和平現在下的棋,動輒就是顛覆一國政權。
萬一非盟被鼓動介入,或者聯合國真派出了維和部隊,局麵將變得極其棘手。
這不是能不能打贏的問題——他對自己手下那些百戰餘生的雇傭兵有絕對的信心——而是能不能打、敢不敢打的問題。
向掛著藍盔或非盟旗幟的部隊開火?
那等於自絕於整個國際社會,他宋和平還沒瘋到那個地步。
更彆提自己頭上那頂美國人硬扣下來的“kb分子頭目”的帽子,至今仍是懸頂利劍。
沒有一個大國在背後提供政治庇護,玩這種改天換地的遊戲,無異於高空走鋼絲,腳下就是萬丈深淵。
利用高盧雞這個主意雖然冒險,卻是目前最優解。
儘管不久前他還幫著英國人擺了法國人一道,狠狠打擊了法國在當地的勢力。
但國際政治這潭渾水,唯一的通行證就是赤裸裸的利益。
隻要他宋和平肯拿出塞納南部那些令人垂涎的铌鉭礦開采權作為誘餌,法國人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把過去的仇怨丟進塞納河。
沒人會跟實實在在的金礦過不去。
“不過……”
亨利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帶上了一絲猶豫,像光滑的絲綢突然打了個結。他下意識避開了宋和平的直視。
“不過什麼?”
宋和平的追問立刻跟了上來。
亨利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開口:“夏爾……他要求您親自和他見麵。當麵確認。”
“親自?”
宋和平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審視著亨利:“他就這麼想見我?隔著電話線,或者由你代勞,還不足以讓他安心下注?”
“外麵的風聲……”
亨利解釋道,額角滲出細微的汗珠:“都傳您已經死了,死在三個月前鄰國那場混戰裡。夏爾的態度很明確,如果見不到活生生的您,證明您確實在幕後掌控全局,他對這次計劃成功的把握不足,法國方麵……不願意承擔這個風險。但如果您確實‘健在’,他親眼確認了,那一切都好談。”
“我艸!”
宋和平先是一怔,隨即竟低低地笑了起來。
假死!
這是他精心布下的一步妙棋。
用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死亡”,成功騙過了i6(英國軍情六處)和cia(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耳目,讓他得以從聚光燈下徹底消失,像幽靈一樣潛伏在暗處,無聲無息地編織著顛覆塞納的巨網。
這是他最大的戰略優勢,也是整個計劃得以實施的基礎。
一旦他“未死”的風聲走漏,哪怕隻是一絲漣漪,用腳指頭都能想到,驚弓之鳥般的英國人會把塞納變成什麼樣的軍事堡壘——更多的顧問團,更精銳的sas(英國特種空勤團)小隊,甚至直接增派部隊進駐礦區。
那對他精心準備的閃電突襲計劃,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法國人這一手,直接戳在了他的軟肋上。
夏爾這隻老狐狸,顯然深諳此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宋和平的眼神在短暫的陰鬱後,重新燃起孤注一擲的決斷光芒。
風險巨大,但回報同樣驚人。
沒有法國人那層至關重要的“外交簾子”和伊西斯家族的內應,政變成功的概率和後續的穩定性都將大打折扣。
空手套白狼,讓法國人下重注?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他需要拿出“誠意”,即使這誠意是以自身安危為賭注。
“行!”
宋和平的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安全屋的凝滯空氣,“你告訴夏爾,跟他約時間。但地點、時間——”
他加重語氣,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鋼釘:“都由我們來定!他接受,那就見。如果不接受——”
他環視一周,目光掃過江峰、亨利和角落裡幾個屏息的核心成員,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那就取消交易。我們自己乾!”
自己乾?
這三個字如同三顆重磅炸彈,在狹小的安全屋裡轟然炸響。
空氣瞬間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時間仿佛凝固了,隻有牆上老式掛鐘的秒針在哢噠、哢噠地走著,聲音在這片死寂中被無限放大,每一下都敲在眾人的心臟上。
“都怕了?”
宋和平打破了沉默,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輕易劃破了凝固的恐懼。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代表南部礦區和首都塞納市的位置。
“六千精銳。”
他聲音沉靜,卻蘊含著火山爆發前的力量,“是我們能在這片土地上迅速集結的兵力。塞納政府軍是什麼貨色,你們心裡沒數嗎?”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人,“裝備陳舊,訓練鬆懈,士氣低落。他們的兵力都是紙麵數字而已!法國佬不乾?”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種睥睨一切的狂傲,“那我們就直接在政府軍裡,找一個代理人!扶植他上台!我們自己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