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老湯姆說,這支‘正義之火’繳自一夥自稱「紡錘之神」信者的邪教徒——當然,當然,永遠穿縫不休的銀紡錘的餘孽,誰不知道這邪教在社會上有十分不錯的群眾基礎?
就是不知道,上一任持有‘正義之火’的邪教徒到底用它乾了些什麼‘正義之事’了…
反正,它暫時屬於我。
蘿絲把玩著漂亮的火焰紋路想道。
老湯姆說它的代價是會讓人產生幻覺——再配合上‘正義之火’的名字,不難讓蘿絲想到這奇物到底會把持有者變成什麼模樣…
但她隻打一槍,應該…
不會有什麼問題。
手癢心癢的姑娘沒等來老管家。
來了個沒見過的年輕男人,看起來是園丁?
“小姐——”
他走起路來嘩啦作響,上衣的每個口袋裡都插著型號不一的剪刀、抹布和用皮繩拴著的布口袋。
“雪萊小姐!”
蘿絲不想和這沒見過的男人多講話,伸出一隻手,掌心兒朝上——無論有片多麼硬的嘴,不得不說,泡在名為‘雪萊’的金罐頭裡,蘿絲身上的某些‘固執’正不被身體主人注意地緩慢溶解著…
“湯、湯姆先生要我給您——”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蘿絲麵前站定,掏了掏上衣兜,一股腦塞到了蘿絲的手心裡。
不是子彈。
午後日頭正足。
因風揚塵的廢靶場。
漂亮的女孩,上氣不接下氣的男仆。
——修改——
一個瞬間,蘿絲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這措手不及的驚懼甚至沒法讓她做出任何正確的應對,下意識揉搓著手裡錯亂的情緒,在安靜燙人的太陽下,掌心裡傳出‘咯咯吱吱’的揉捏聲。
“您的子彈到了!”
男仆咧開嘴。
他嘴角仿佛葉子船的兩端,被海麵上的銀月無限製地拉長——再拉長。幾個眨眼,蘿絲就從他被撕開的部分,筆直看進了——
一條生滿利齒的甬道。
一枚與她對視的眼睛。
“如織錦金銀般璀璨的家族成了廢墟…”
“世間總遵循著公正…”
或者扭曲的公正。
悶雷般的嗚咽擊穿了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薄而鬆脆的理智之牆。
她慌張後退著,在園丁痛苦的掙紮與骨節錯位的可怕聲響中,一茬一茬森白的骨刺崩開皮肉。
屬於‘園丁’的希望之光在撕裂中漸漸熄滅——他似乎在末日來臨前找回了神誌,揮舞雙手,不敢置信地觸摸自己那具即將崩塌的血肉,兩顆浮腫的眼球朝著蘿絲。
‘救救我…’
他要說。
然後。
嗤一聲乾癟。
他老舊的皮囊誕下了神聖之子,撕開皮膜後輪廓漸漸清晰起來的血肉——男人的臉,迅速剝落後乾燥的皮膚,拔開鐵剪的胳膊褪皮般撕開拴在腰上的————
他像個拜訪前的來客,在主人門前撣去一身黏膩腥臭的浮塵。
“日安。”
“雪萊小姐。”
客人打了個招呼。
一股不詳的力量瀑布般轟開了雪萊莊園的大門。
…………
……
當赤紅色的「場」穿過莊園,將蒼穹染成紅色時。
威廉正蹲在矮凳上,壘他精心搭建了半個小時的撲克塔。
一聲天殺的轟隆震響過後,半個小時的心血成了廢墟。
‘媽的…’
男人咕噥著從椅子上跳下來,又忽雕塑般靜止。
他側著臉聽某一處傳來的窸窣聲,緊接著,四麵八方都是——在牆壁崩碎之前,一層無形的盔甲包裹住了他。
碎石飛濺。
“入侵者!”
他邊吼邊試著展開自己的「秘」,卻發現四環的力量在這洶湧的海浪中幾乎一觸即潰——高環儀式者。
雪萊先生。
湯姆先生。
兩個名字跳進了腦袋。
男人一躍而起,踏著桌板上的撲克廢墟,輕盈地落到了自己的床上,從懸掛的皮袋中抓出了一隻匕首。
身後。
鼠群如潮水般湧來…
…………
……
光可鑒人的騎士盔甲靜立在走廊兩側。
這是詹姆斯·雪萊先生的收藏品,他年輕時囫圇買來的‘高級貨’——湯姆隻能用‘囫圇’來形容自己那瘋瘋癲癲的老主人。
在他們都還年輕時。
詹姆斯·雪萊可不像現在一樣。
他壓根不懂什麼曆史、藝術,什麼是真正的‘價值’:對於一位善於投機、計較人心的商人來說,這一排排鎧甲受人追捧就已經讓他有了購入的理由。
再加上一些微不足道的虛榮心。
湯姆不同。
打年輕時就追隨雪萊的管家出身貴族(雖然隻是個男爵)。他是家裡第七個兒子,母親老早就去了天國。
一些要人命的陰差陽錯,他才遇上了這讓自己頭疼了一輩子的先生…
年輕時的詹姆斯·雪萊就像個討人厭的猩猩。
真是…
討人厭。
盔甲也是。
被女仆反複擦拭的反光中,老管家看見了自己的笑臉。
“我也老了啊…先生。”
他摸著自己臉上的皺紋,許多發誓不諒解的傻話在歲月中釀成了一杯杯值得懷念的美酒…
但他和詹姆斯從不痛飲。
記憶是會越喝越少的。
“如果我還能多活些年,就能瞧見小姐的孩子…”
老人嘟囔著,朝盔甲上嗬了口氣,用袖子反複擦了幾下:有片落灰沒有被潦草的清潔女仆們發現。
“差勁。”
他說著說著,忽然聽見了道慢悠悠的步子——從走廊儘頭的拐角蕩悠來,落進他老虎一樣的耳朵裡。
“湯姆·巴爾卡。”
聲音比人更先到。
滿是荒唐的、報紙上丟人的所謂‘浪漫主義’的下流腔調。
老湯姆蹙了蹙眉,迎著上前半步,側身擋住了自己剛剛擦亮的騎士甲。
轉過拐角。
白發灰眸的男人踱步而來。
仿佛在自己家一般閒庭信步的,每一步,一環無形的波浪便吹過整座莊園。
每年修補的壁布開始腐化,生出盤根般的血腫;一些看不見的隆起頂鼓腳下的毛毯,迅速蔓延。
細雨般的血珠落在了湯姆·巴爾卡的鼻尖兒上。
一聲聲來自死亡深淵的悠長調子攪得人心緒不寧。
上一次。
湯姆·巴爾卡出現這樣的‘幻覺’,還是麵對一名八環。
八環啊…
“看字名字的份上,我們應該試著交個朋友?我認識個手藝精湛的酒保…說實在的,這莊園是我見過數得上精致的一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