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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得計應變至厚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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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聞得他說的是:“敢稟明公,臣有一策,足可消弭李善道之患,使其自亂。”

諸人驚訝中,李密怔過,撫須笑道:“茂公,你有何策?”

徐世績恭恭敬敬地躬身而立,垂視著腳下光潔的地磚,似是出於恭敬,卻也像是有意避開李密的目光,說道:“明公,李善道雖勝宇文化及,然於此戰中,臣聞,竇建德嘗私與宇文化及勾通,有投附之意,唯不知怎的,被李善道先知,故其謀未成。

“明公,竇建德儘管未因此被李善道處死,可經過此事,其麾下今分布在李善道諸營中的數萬舊部,豈能心無芥蒂?臣料之,彼輩現下,必各不自安,此乃李善道肘腋之患,一裂痕也。

“再者,羅藝、高開道等,原俱割據一方,稱王稱霸,方今雖被迫歸附李善道,可由竇建德所舉、所謀可以推料得出,彼等而下,對李善道也必無忠心,定是各自心懷鬼胎,豈甘久居其下?又,王薄從附李善道前,流竄山東,反複無常,梟獍之性。等此諸輩,皆非李善道腹心,乃迫於形勢暫附。這些,臣竊以為,也都是河北暗藏之裂痕!

“以公之聲威,若遣舌辯死士,攜重金玉帛,潛往河北,暗中聯絡此等心懷異誌之將,縱不能使其即刻倒戈相向,亦足可先使李善道限於此,不得輕易舉兵南下,犯我疆界!之後,待明公攻拔洛陽,何須親伐,任一上將,引兵北討,羅藝諸輩亂於其中,李善道擒之易也!”

李密靜靜地聽著,指節有節奏地叩擊著案幾,發出“篤、篤”的輕響。

待徐世績說完,他並未置評,溫和的笑著,點了點頭,請徐世績還席落座,旋即又轉看向房彥藻,說道:“長史,茂公此策,以為何如?”

乍一聽,徐世績的這個獻策,直指李善道這個軍政集團當前最大的內部問題,是個不錯的計策。但是,李善道內部的這個問題,還需要徐世績再指出來麼?

首先,此前已有房彥藻等,向李密提過此議,李密也已經試過離間分化李善道內部;其次,竇建德為何暗通宇文化及?很明顯,宇文化及也是已經看到了這個問題。可結果怎樣?李密的離間分化,到今沒有多大的成果;宇文化及的嘗試,也宣告失敗。

房彥藻何等精明之人?

已從徐世績的這個獻策中,嗅出了徐世績之所以此獻策的心機。——他分明是在欲借此使自己從“其姊為李善道愛妃、其父現居貴鄉”這上邊脫身!他這一通話,半句未提徐蘭、徐蓋;並對李善道先後擊敗唐軍、宇文化及,和李善道改製此兩事,他也一點沒有言及。

房彥藻能夠聽出來,李密當然也能察覺得出。

是以,李密不予置評。

也是以,房彥藻多看了徐世績幾眼後,總算在李密的一再追問下,開始正式回答李密的問題,而回答的內容中,對徐世績的此策,卻隻是一言代過。

他眼藏精光,說道:“明公容稟。李善道先取河東,複敗宇文,軍政改製,氣象一新。此子誠如祖公所指,已然不可小覷矣。杜、柳二公速取洛陽之策,自是正理;祖公穩固後方之議,亦老成謀國之言。徐大將軍所獻之策,也堪稱釜底抽薪之妙計。然卻……”

話鋒一轉,他語速放緩,頗顯深謀遠慮,“臣所慮者,乃時間。”

“時間?”李密問道。

房彥藻說道:“明公,洛陽眼下的確是攻拔在即,但是明公,洛陽這不是第一次‘攻拔在即’了!王世充雖無用兵長才,此人屢敗屢戰,卻甚有韌性。如果,洛陽這次仍如之前,眼看著即可攻拔,卻又陷入僵局,遷延日月,何以是好?我軍至時,士氣勢必沮喪。

“而李善道此子,既已不可小覷,則他就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待其平息北亂,整合內部,消化戰果,兵精糧足之時,臣敢斷言,他必就會悍然南下,或從河內,或從河內、東郡兩路,襲我側背。屆時,我軍主力儘在洛陽堅城之下,腹背受敵,豈非危如累卵?”

最後四個字,如同重錘敲在眾人心頭。

堂內剛被杜、柳二人激起的戰意,登時冷卻了幾分,潮涼的秋意侵襲,滿堂悚然。

李密叩擊案幾的指節停了下來,身體微微前傾:“知我者,卿也!”從議事開始,到房彥藻發表意見之前,他大多,都隻是在靜聽諸臣的意見,並未輕易表態,而在此時,他表態了,顧視諸臣,說道,“諸公!今日之勢,非比尋常。孝朗所憂,正我所慮!”

和王世充打了快一年的仗了,李密即便之前不怎了解他,現在也很了解他了。房彥藻對王世充的評價,可謂一針見血。軍略方麵,王世充不是李密的對手,可此人卻極有韌性。雖然兩人是敵人,雖然也正是因為王世充,洛陽才打了這麼久還沒打下,可李密在心底裡,也不得不承認,王世充確有他常人莫及的一麵,即在逆境中的堅持,足堪稱得上百折不撓!

說實話,對王世充的這股韌勁,李密現是相當忌憚。故又如房彥藻所說,洛陽這次看著像是真能打下了,可到底能不能真的一戰而克?想到王世充的以往表現,李密實也不敢輕下斷言。

李密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眾臣,看過眾臣反應,重落房彥藻身上,說道:“孝朗,你既與我慮同,你可有策,應此‘危如累卵’?”

“敢稟明公,臣思得了一策。”

李密立即說道:“何策?速速言來!”

“臣聞,前東都留守元文都,空負台閣之名,而因洛陽兵權於今儘操王世充之手,如坐針氈,漸已與王世充成水火之勢;及皇甫無逸,亦與王世充不和。而又元文都、皇甫無逸等,與明公皆有舊。則臣愚見,若能密遣心腹入城,許以重諾,使彼等於城內掣肘王世充,或於我攻城之際,開一線之門,洛陽再堅,旦夕而下之也!此計若成,可解危卵;縱不成,亦足亂城中,速其敗亡。隻不過,事關重大,擇選何人潛入城,需慎之又慎。”

元文都、皇甫無逸等,原先都是楊廣任命的洛陽留守。楊廣死後,他們擁戴越王楊侗為帝,元文都被授任為新朝的內史令、開府儀同三司、光祿大夫、左驍衛大將軍、攝右翊衛將軍、魯國公等官爵,倍受重用。但,洛陽的兵權,因原主將段達的無用,隨著一年多的守城戰鬥,已儘落入到了王世充手中。王世充在新朝朝中的地位,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被拜為鄭國公。

由此,彆看洛陽被圍著打了一年多,已是朝不保夕,元文都與王世充之間,現卻為了權力,爭鬥得不可開交,彼此猜忌日深。——為何在這種洛陽都快守不住的情況下,元文都還要與王世充爭權?隻從表麵上,這家夥是不是有點傻?命都要保不住了,還爭權奪利?

其實不然。元文都這麼做,是有他的考慮的。

第一個,隋朝已經名存實亡,洛陽小朝廷,遲早覆滅。他與王世充爭的,看起來是洛陽小朝廷的眼下之權,實際上,他爭的是日後的自保之權,一旦洛陽城破,他隻有手中有權,他才能在取代洛陽小朝廷的新勢力中謀得一席之地,不失富貴。

第二個,他與王世充的爭權,也有點意氣相爭的意思。王世充算個什麼東西?名為霸城王氏子弟,實一胡兒罷了!與他元文都北魏宗室後代的身份,相差何止千裡!卻這廝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仗著洛陽兵權在握,對他殊少恭敬,元文都豈能不忿?

是故,形勢雖越來越危急,元文都與王世充的爭權奪利,也愈演愈烈。

卻元文都為何與王世充爭權的緣故,尤其第一個緣故,房彥藻、李密都能猜知。房彥藻所獻此策,所建立在的基礎,也正就是此故。他此策一出,李密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一拍扶手,當即接受了房彥藻的此策,大喜說道:“善!大善!孝朗,你此策攻心之上策!既可分化敵勢,又可為我所用。若能成事,如卿料斷,洛陽指日可下。王世充再是堅韌,亦不足慮了。好,此事便由你全權負責,務要機密!所需金銀人手,儘可調用!”

“臣領命!必不負明公重托!”房彥藻深深一揖。

議事至此,才算是議出了李密想要的“該怎麼應對河北劇變”的辦法。

可以說,杜才乾、柳德義、單雄信、徐世績等說的都是廢話,隻祖君彥、房彥藻分彆提出的“循撫東郡等地”、“策反元文都、皇甫無逸等人”,才是切實可行的良策。

一邊是總攻洛陽在即,一邊是河北壓在心頭。

李密沒心思與群臣閒聊,遂在采用了房彥藻此策後,見群臣沒有彆的建議所獻了,他就打發群臣退下,或便著手操辦循撫、策反兩務,或繼續為總攻洛陽進行調兵、後勤等方麵的籌備。

而便在群臣辭拜,陸續步出,單雄信、徐世績跟在房彥藻等後,正待出堂的時候,李密卻忽然又說了句:“茂公、雄信,你倆留一下。我有點彆的事,與你倆說。”

……

房彥藻等出了堂去,腳步聲漸行漸遠。

堂內隻剩下李密、單雄信、徐世績三人,以及侍立在陰影角落裡的幾名心腹甲士。

秋風鑽入,帶著洛水的濕寒。

徐世績能感覺到李密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審視,帶著探究。

他垂首肅立,竭儘全力地展現恭謹之態,鐵甲下的肌肉卻不禁繃緊。不知為何,當角落甲士的佩刀出現在他的餘光中時,適才房彥藻出堂時,身影微滯,眼角莫名地在他身上一剮的情景,重現在了他的腦中,那一夜,翟讓被殺,臨死前如牛吼的嘶叫,也重回蕩在了他的耳邊。

“茂公。”

徐世績驅散了翟讓臨死前的牛吼,趕緊應道:“臣在。”

李密的聲音仍是這般的溫潤,說道:“宇文化及圍攻黎陽、汲縣時,我聽說,為籌糧,其部曲曾入掠貴鄉一帶。尊翁徐公,不知可有未曾因此受到驚嚇?尚安泰否?”

徐世績的心臟猛地一縮。

來了!他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屈膝,重重跪伏在地,額頭觸碰到冰冷的地磚,響聲沉悶,他說道:“臣謝明公垂詢之恩!隻是臣與家父、家姊久疏音問!其境況,實不知悉!”

“你不知?”

徐世績的聲音竭力維持平穩,卻難掩一絲顫抖,他伏拜叩首,說道:“敢稟大王,臣與家父、家姊已數月未有通信。上次通信,還是奉明公之令。”

李密緩步下階,至徐世績麵前,浮起近乎兄長般的溫和笑意,但語氣中帶著親切責備,說道:“竟至如此?茂公,我知你為何不與尊翁、你阿姊通信。你是擔心我會猜疑與你,是不是?”

徐世績頭更低,微顫著聲音說道:“臣不敢有此心,隻是戰事繁忙,無暇顧及家事。”

李密喟歎一聲,把他扶了起來,看著他的眼,溫和地說道:“茂公,為人子,怎可如此?卿不聞百善孝為先乎?孝乃人倫之本,自古有言,忠臣必出孝子!戰事再忙,家事你也不可不顧。我又豈是多疑之主?況則,卿乃我軍中重將,家事即國事,尤不可因戰事而忽家事。”

“忠臣必出孝子”、“家事即國事”,一句句話,如似雷鳴驚心!

越是這般溫和的笑意、越是這般親切責備的語氣,徐世績越是秋寒徹骨。

冷汗,無聲地浸透了內衫。

他不敢迎視李密,也不敢再餘光去看角落的甲士,翟讓牛吼般的臨死嘶叫,驅趕不走的又再出現,仿佛在每個角落回蕩,他隻覺喉頭乾澀,背脊繃緊如一張拉滿的弓弦,——就像李密給翟讓看的寶弓。他帶著恰到好處的自責,應道:“明公降責的是!臣為人子,未能晨昏定省,已罪愆深重,家書斷絕,更不為人子。臣銘記明公教誨,即刻修書家父,以儘孝道。”

李密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侍從:“將孟公日前獻我的百年遼參取來。”

待兩支人參奉上,他然後又溫言與徐世績說道,“茂公,不是我責備你。父子天倫,血脈相連。你久在軍旅,為我征戰,固然忠勇可嘉。然,與尊翁久疏音問,書信不通,此誠非人子之道也。你即日便書家書一封,連帶這兩支遼參一並給尊翁寄去,以表你之孝心。”

說著,自笑起來,又說道,“也省得尊翁抱怨我,說我不恤人情!茂公,你信中可告尊翁,你在孤帳下戮力王事,前程遠大,請其且先在貴鄉寬心頤養。候洛陽攻克,河北下之,便是你父子團聚之日!”接過遼參,親手遞給了徐世績。

徐世績恭恭敬敬地接住,再次下拜,說道:“敢勞明公掛念,臣代家父叩謝明公大恩!明公公恩深如海!世績縱粉身碎骨,難報萬一!”

裝著遼參的金絲楠木的盒子觸手冰涼,寒氣仿佛能透骨而入。

“起來吧!”

徐世績應令,恭謹起身。

一旁的單雄信,儘管不如徐世績遠見有謀,可不蠢,異樣的壓抑氣氛,他自能感到,偷偷地瞧瞧李密,偷偷地看看徐世績,見他倆對話告一段落,乃於此際插嘴,滿臉敬佩地說道:“明公待下至厚,真如臣等再生父母!臣亦感同身受,願粉身碎骨,以報公恩。”問道,“明公,何時開拔去打洛陽?臣憋足了勁,要為明公立下奪取洛陽的第一功!”

李密這才將目光從徐世績身上移開,哈哈一笑,拍了拍單雄信鐵鑄般的臂膀,說道:“快了!糧秣重械已發往前敵!還有一些兵馬,需要調動。等總攻之勢形成,便是拔克洛陽之時!最遲日內!到時,我將親臨陣前,為爾等擂鼓助威!”

他一一掃過徐世績、單雄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卿等皆我腹心大將,望卿等此戰中再立偉功,洛陽克後,出將入相,王侯之封,我何吝之?”

早就有房彥藻等鼓動李密稱帝。李密因洛陽未下之故,推辭不肯。方今楊廣身死,李淵等各地割據,多已稱帝。則到打下洛陽之日,當然也就是他李密名正言順的建國稱帝之期。帝業一立,單雄信、徐世績等這些從龍元勳,自亦就水漲船高,封侯拜相,情理之中。

單雄信熱血上湧,怎麼也想不到,他也有封侯拜相、為開國功臣的這一日?他下拜誓言:“臣誓死效忠明公!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此總攻洛陽,臣必身先士卒,不負明公厚望!”

徐世績亦又一次下拜,隨著單雄信,表達忠誠。

於李密親到堂門口的目送下,徐世績、單雄信退出堂外,經過庭院,出了元帥府。

議事堂令人窒息的空氣,被卷著沙塵撲麵而來的秋風,一掃而空。

風中,帶著洛水特有的腥氣和城內、城外的喧囂,徐世績卻覺得這風無比清新。

他貪婪地連著吸了幾口,仿佛要把肺裡的濁氣排儘。

“大郎!”單雄信的大手重重拍在徐世績的肩甲上,震得徐世績手臂一沉,他注意了下徐世績因他這一拍受驚的臉色,笑道,“你怎麼瞅著有點不太對勁?”

徐世績勉強一笑,說道:“有麼?”

“你是因魏公對你的關心而感動的?茂公,說起來,魏公對你我確是恩厚!這一回總攻洛陽,入他娘,打了一年多了,終於是將要打下了!你我兄弟,可不能將攻下洛陽的這頭等大功,拱手讓人,你我當齊心協力,並肩子上陣,拚儘全力,務要壓倒孟讓、裴仁基、秦瓊諸輩!”

徐世績應道:“是,是。賢兄說的是。”

“……你咋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是了,你是不是在想李善道?大郎,李善道當年在瓦崗,才是你帳下的一個小率,跟著你鞍前馬後,卻不意方今在河北鬨出了這偌大的聲勢。嘿嘿,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不過話說回來,你剛在堂上所言甚是。他豈能與魏公並論?究竟還是遠不如魏公,上應天命,名在讖緯,下應民心,英武天縱!賢弟,你我刎頸之交,你在堂上向魏公獻策時,俺就想到了一個妙計,或許更能為魏公消弭河北之患,也能為你我添上一份功勞,隻是當時未及細思,不便貿然提出。如今細細想來,俺這此策還真可行!”

徐世績問道:“賢兄何策?”

單雄信湊近些,壓低嗓門,難掩興奮,說道:“大郎,何不借你與李善道昔日的情誼,你給徐公修書同時,給李善道也修書一封?勸李善道識天命、歸順魏公!洛陽既下,魏公大業已成,他若來降,王侯可為,豈不勝過他在河北刀頭舔血?賢弟,此事若成,焉不功比克洛?”

勸降李善道?

徐世績無言以對,隻能含糊地應了一聲。

兩人翻身上馬,在親兵簇擁下離開元帥府,向城外馳去。路上,單雄信猶在說他的這條妙計,一再追問徐世績何意。徐世績被他追問得沒辦法了,乾脆扯開話題,問了他一句,說道:“賢兄,再過些時,就是翟公的忌日了。前幾天,有人問俺,到時咱們祭還是不祭。兄為何意?”

單雄信大驚失色,問道:“大郎,誰問你的?”

“誰問的,賢兄就不必問了。”

單雄信剛才的興奮儘釋,怒道:“大郎,問你此話此人,這不是在害你我兄弟麼?翟公、翟公……,我等如何可祭!”

“賢兄,前幾天,也就在這人問俺當晚,俺、俺……”

單雄信問道:“大郎,你怎麼了?”

卻是當晚,徐世績夢到翟讓了。

他話到嘴邊,終是止住,沒有再與單雄信說,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

談談說說,出了洛口城。

眼前豁然開朗,四顧而望,可見的景象更是震撼人心。

目之所及,城之遠近,旌旗蔽空,營壘如海!

一麵麵黑色的“魏”字大旗在秋風中獵獵狂舞,連綿不絕的營帳如同巨大的灰浪,沿著河岸、山坡鋪展開去,一眼望不到儘頭,直與遙遠天際的鉛灰色秋雲相接。

官道上,沉重巨大的雲梯、拋石車、攻城撞車、壕橋等軍械,被少則十餘、多則數十頭的牛馬拖拽著,緩緩前行,粗大的木輪在夯實的路麵上碾出深深的轍印,深陷數尺。

一隊隊的民夫,如同遷徙的蟻群,推著裝滿箭矢、糧袋等軍資的輜重車,雜在雲梯等軍械隊伍中,由監軍士卒皮鞭嗬斥著,喊著低沉的號子,步履蹣跚地向前線湧去。

號子聲、皮鞭聲、牛馬的嘶鳴聲、軍官的喝令聲交織成一片震耳欲聾的洪流。

還有綿延數十裡,分從諸營而出,湧向洛陽方向的兵甲狂潮!

處處是壯觀的大軍開赴前線的景象,鼻中悉是塵土、汗酸與鐵鏽的氣息,洶湧澎湃。

突然,一隊數百人的玄甲精騎從旁側小徑斜刺衝出,馬蹄聲如密集的鼓點敲打大地,卷起漫天煙塵,驚得路邊草叢中一群蜷縮避寒的流民尖叫著四散奔逃,露出破爛衣衫下潰爛的腳踝。

這隊精騎,也差點嚇到單雄信,他罵了一句,瞧了瞧這隊精騎的旗號,說道:“是程知節部。”詫異地自語說道,“魏公尚在洛口,他的部曲怎就也向洛陽開去?”琢磨稍頃,自作回答,“瞧這架勢,隻是一團騎兵,也許是奉了魏公何令,到洛陽前線去給孟讓、王公傳令的罷!”

西南方向,洛陽城雄偉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而北邊,是河內郡的方向;東北邊,是東郡、滎陽郡的方向。

單雄信勒住躁動的戰馬,望著眼前大軍開動的壯觀景象,胸中豪情萬丈,再次重重拍了下徐世績的肩膀,笑道:“瞧見沒,茂公!這才叫王師!李善道那點家當,夠看麼?聽愚兄的,等打下洛陽,你就寫信,為明公招降他!保他個富貴!”言罷,他猛夾馬腹,帶著一陣風雷般的蹄聲和豪邁的大笑,朝著他的營地疾馳而去,留下一路煙塵。

徐世績卻勒住了韁繩,坐騎不安地打了個響鼻。

他默默矗立在官道旁的小丘上,懷中金絲楠木的錦盒棱角,隔著冰冷的胸甲,硌得他生疼。他緩緩抬起頭,東望,是洛陽雄城,殘陽映照,似見烽煙,象征著即將到來的慘烈決戰;北眺,是河內、東郡、滎陽,秋風吹來的地方。秋風正在卷動他猩紅的披風,秋意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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