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規矩而言,嫡長子為太子,應是情理之中。故張虞如若稱帝,張洛理應為太子。
而張虞為何猶豫,實在是擔心張洛不成器,以後為了張唐國祚,不得不更替太子,從而引發風波。故張虞想等到諸子稍大年紀,再做決斷。
但張虞一旦稱帝,若不及時立太子,儲君之位空缺,勢必會引起諸子的爭儲之風,繼而大概率會爆發黨爭。
一番考慮之下,張虞詔賈詡入宮谘詢,以免自己思慮有失。
“南寇雖未除,但中國一統。是故天下幅員遼闊,治下百姓千萬,非賢者不能治政。今立長子為太子,又恐長子無能,為求國祚興盛,不得不罷黜,如此實傷人心,故孤有欲觀才略之意。不知卿有何見解?”張虞問道。
“孤視卿為肱骨、心腹,望卿能如實進諫!”為免賈詡耍滑,張虞提醒道。
賈詡捋須而吟,說道:“大王憂慮長遠,非常人所能及。昔時立季曆而樹姬昌,隆周享七百之期;黜臨江而罪戾園,炎漢定兩京之業。因此儲副之重,社稷係以安危。”
“以此詳觀曆代,以周、漢之鑒觀之,先是有長子,再有廢除之事。而罷黜嫡長子,乃因其不遜,不得不罷之。大王何不觀兩漢之所為。如高祖欲廢惠帝,因商山四皓而留用;世祖廢太子,乃因東海聰慧而改立。舊事如此,大王何不效之?”
作為頂尖謀士,賈詡知道如何用不同案例來勸說君主。如今麵對張虞的疑慮,賈詡前後用了四個例子。
第一個例子,周國時,姬昌的爺爺公亶父認為自己的少子季曆最有出息,孫子姬昌年少聰慧,故便廢了長子泰伯、次子虞仲的繼承權。季曆上位之後,大大擴張周的勢力,為周伐商奠定基礎。
第二個例子,便是漢景帝時,廢臨江王劉榮,改立膠東王劉徹為太子。劉徹上位之後,不用多說,無疑是擴張狂魔,向外征服大片土地,並打敗了匈奴。
第三、第四例子,便是劉邦思廢太子與劉秀更替太子之事。
賈詡通過四個例子告訴張虞,不是嫡長子一定當太子,而是作為嫡長子擁有優先權。凡事換太子都是太子不成器,故不得不換,而未有將太子與其他子嗣放在一起比較。
一番勸說下來,張虞心神大暢。作為後來人,他總因曆史上二代亡國而擔憂,故不敢妄立太子。然真正的做法應該先考核嫡長子,如果嫡長子不行,通過對諸子長期的觀察,再從中選擇合適之人。
“卿洞察之語,當開孤之頓悟啊!”
張虞笑眯眯說道:“太子受封,卿可教授東宮。”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賈詡暗生警惕,恭敬說道:“詡學識淺薄,豈敢教授太子?何況詡年老體衰,精力匱乏,能為大王分憂,便是仆思慮之限。”
通過勸立而攀附上太子,換作一般人大概屁顛屁顛就去了,但賈詡何許人?
賈詡生性謹慎,他深知君王禁忌,那些可以觸碰,那些不能觸碰。如賈詡對自己的定位便是私人謀士,因此他服務的對象不是朝廷,而是僅限張虞一人。
如太子犯錯,才能不足以繼承大位,張虞谘詢他是否罷黜。賈詡將會為張虞選擇最適宜的建議,而聽與不聽就不是他所能決斷。
因此賈詡不會選擇服侍張洛,除非張虞臨終托孤,他作為私人謀士才能服務下任君主。
至於爭權奪利?
賈詡的態度很簡單,為人知足常樂,乾該乾的事。不該乾的事,他絕對不碰。
見賈詡有自知之明,張虞放心不少,笑道:“卿解孤心中一憂,今值用膳之時,卿可留居宮中陪宴。”
“拜謝大王!”賈詡恭敬道。
在君臣用膳之際,郭圖經彙報趨步入堂。
見賈詡能與張虞用膳,郭圖心中有幾分嫉妒。
須知自他出任侍中以來,因張虞秉持近臣不親,外臣不疏的原則,對秘書台官吏沒有額外優待,僅有極少次才能一同用膳。而賈詡不同,作為張虞心腹外臣,每次入宮都能享受食膳。
將雜念壓下,郭圖說道:“大王,圖有密事上報!”
“文和非外人,今有何事但說無妨!”張虞示意郭圖落座,說道。
“大王可記得孔融、禰衡二人?”
張虞放下筷子,蹙眉說道:“若無記錯,孔融、禰衡二人因不遜袁術,被強行送入關中,經我丈人舉薦,出任東觀秘書郎。今是何狀況?”
孔融、禰衡二人被袁術挾送至關中起,因擔心有人報複他,故非常聰明攀附上王宏。而王宏因看重孔融、禰衡二人名聲,於是便出麵庇護,並求了個閒散官職給二人。張虞不好駁王宏的麵,於是讓二人輔修《東觀漢記》。
“大王,孔融於前日宴上,鼓吹劉協品德,邀諸卿共推劉協複辟。其中禰衡在宴上鄙夷大王,言大王~”
恐張虞生氣,郭圖吞吞吐吐不敢深言。
“禰衡說什麼了?”
“言大王出身卑微,得漢之恩詔,得妻族之扶輔,方才有今日之盛!”郭圖硬著頭皮說道。
“孔融匹夫,上不能輔國家,下不能安郡縣。恃孔聖人血脈之名,蠱惑人心,不殺不足以平人憤。”
張虞臉色驟冷,殺意頓生,說道:“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今自取滅亡,孤當從其意也!”
“大王慎重!”
見張虞想殺禰衡、孔融之念,賈詡連忙勸道:“大王威震天下,斬公孫,亡袁紹,擒袁術,所殺之無不為揚名天下之輩。而此二人雖有虛名,但卻不能與二袁、公孫相比。大王屠征虎狼,今殺蠦蜰之輩,不僅不能揚名,反而恐惹臭嗅上身。”
蠦蜰者,後世俗稱臭蟲。賈詡將禰衡、孔融二人比作臭蟲,既抬高張虞身份,又變相告知張虞斬殺二人的後果,即捏死臭蟲,將留臭味於身。
張虞怒氣微退,說道:“蠦蜰雖不能似虎狼殘害性命,但蜰蟲騷擾卻令人夜不能寢。”
賈詡沉吟少許,說道:“既不能親弑蜰蟲,何不如驅趕蜰蟲出戶,以令他人殺之。昔袁術遣送二人於大王,蓋與此意相同。”
聞言,張虞若有所思,說道:“文和之意,欲送二人出使?”
賈詡捋須而思,說道:“禰衡誌大才疏,口無遮攔,今可令其出使遼東。公孫度心胸狹隘,無容人之量,見禰衡狂妄不遜,必難容之。而孔融名揚四海,士民無不禮遇,當另尋計策。”
禰衡年輕氣盛,雖有才能,但自視甚高。而公孫度心胸狹隘,當年起兵之後,殺了不少欺淩過他的大族子弟。禰衡到了遼東,一旦管不住嘴,公孫度可不會慣著他,生氣之下就會處死。
張虞冷笑說道:“孔融無大智之才,徒憑虛名以進仕,若非礙於名聲,孤早殺之。”
對於孔融其人,張虞打心底厭惡,不是因為孔融站在支持漢室那邊,而是孔融為人極端自私與無視百姓性命。為了他眼中忠孝,孔融甚至不惜破壞規則。
如孔融出任北海相,有人遭父喪,在墓側哭泣時,因神色無憔悴,孔融便以不孝而殺之。有一盜賊因母親病愈後想吃新麥,便偷盜鄰居熟麥,孔融得知此事,以勤養母親為由,特彆嘉獎盜賊。
以上逆天之操作,初看覺得孔融做法正確,但細看一番,純粹是孔融憑個人喜好,行事標新立異,嚴重破壞國家法紀與社會風氣。
郭圖眼珠子微轉,說道:“大王欲殺孔融,何不先毀孔融名聲,再嚴懲治罪,如此或能令人心服口服。”
“公則何計?”
“可汙蔑孔融昔在北海時,有不遵朝廷之念,大王再遣心腹之人治罪,孔融下獄可誅矣!”郭圖說道。
張虞蹙眉說道:“蔡、王二公禮重孔融,今憑不遵之罪,安能令他伏法?”
頓了頓,張虞沉吟了下,說道:“自朱符病故,交州無主。今下詔封孔融為交州牧,令他南下至交州上任。若孔融不守敕令,罷黜官職,流放隴山。”
相比自己下手殺孔融,張虞更傾向讓孔融自取滅亡。孔融南下至交嶺上任,若中途投靠曹操,張虞便能以投敵之罪懲治。若孔融至交州上任,作為地方霸主的士燮必然不能容忍,或囚禁之,或伏殺之。
“大王欲行借刀殺人之策,然恐有官吏為孔融求情,並非議大王!”賈詡說道。
“以文和之見,當如何是好?”張虞問道。
“大王!”
賈詡拱手說道:“孔融與文遠將軍有怨,今讓孔融至淮北,詔撫舊吏門人。時臨近邊疆,諸事難料,文遠將軍應願為大王效勞。”
張虞微微點頭,對賈詡之策頗是滿意。上次孔融至關中求糧,便是張遼出麵懲治,打了好幾巴掌。今懲治孔融,讓張遼出麵最合適不過。畢竟因臨近邊疆,如發生兵戈之事,難免會出現傷亡。
“公則,你代孤書信一封於文遠,切記不得被外人所知。”張虞叮囑道。
“諾!”
郭圖領命告退後不久,受張虞相招的鐘繇、杜畿二人經通報入殿。
“拜見大王!”
“坐!”
張虞指著坐席,說道:“孤離京遠征多時,多賴二君主持國家大事。今不知國中近況如何?”
“稟大王!”
鐘繇跪坐於席,恭敬說道:“關中、河北無大變化,經什翼、張既二人征討,涼州諸郡悉數承平;幽燕修運河,有將忤逆叛亂,然被董昭都督兵馬討平。故涼、幽二州已是臣服,其中幽州牧劉和受詔離薊,將至長安拜謁大王。”
征討袁術之前,張虞讓什翼、閻行、張既三人率兵征討涼州。盧水胡拒不臣服,什翼大破之,斬俘胡萬餘人,並合涼州諸豪驅逐盧水胡,先後交戰十餘次,首領治元多被斬,餘部悉數臣服。
盧水胡破,什翼威震河西,在去年秋冬的數月間,武威、張掖及張掖屬國、敦煌、酒泉等五郡國歸附唐室。而諸郡縣雖說依附,但因涼州初降隻顧,什翼留駐河西,以震懾不軌之徒。
至於幽州地區,先前張虞聽取眾人意見,發動幽州百姓修河渠,將燕雲的滹沱、泒二水與白溝彙通,徹底打通黃河與海河水係的河道,讓幽州兵糧以舟舸能抵達黃河。
修繕河渠之時,董昭利用職權,侵占了幽州諸郡守的職權。但諸郡知董昭代表張虞,故並無強烈的反抗,讓董昭征調不少百姓,乃至將校的門客都有服徭役。
而燕將賀琛因不滿屬下服役,遂與董昭爆發衝突,後擔心董昭報複遂起兵叛亂。然董昭早有準備,在第一時間便征調兵馬征討,賀琛身死兵敗,麾下兩千戶部曲悉數編戶齊民。
張虞沉吟少許,問道:“幽、涼二州既已歸附,不知二卿有何見解?”
“稟大王!”
鐘繇說道:“幽州牧劉和入京,今幽州無人主事,以繇之見不如讓董昭兼任幽州刺史。以幽州刺史之職,督修河渠,並治幽州民生。”
“可!”
張虞微微頷首,說道:“董昭才策謀略不弱文和、公達,出任幽州刺史綽綽有餘!”
董昭智謀在國中屬於一檔,又棄袁紹而投張虞。故按道理而言,張虞會引董昭為心腹。
然張虞經過考察,覺得董昭人品不及賈詡、荀攸,其人功利心太重,如果大用之,勢必會產生問題,因此並未親近。而今在幽州乾得出色,足以說明能勝任幽州刺史。
“涼州呢?”
“涼州諸郡戶籍單薄,地廣人稀,土地荒蕪,今下隻得遣人徐徐治理。”杜畿說道:“僅是張掖屬國未有賢人治理,以畿之見,大王不如廢屬國而改郡,再委官吏治理。”
“不僅於此!”
鐘繇念及一事,補充說道:“什翼駐兵於張掖,其聞西域動蕩,上疏請願西征,為大王招降西域諸國。”
“西域歸由西域長史治理,而西域長史歸由敦煌郡調遣。今先讓什翼西駐敦煌,探明西域動向,再做打算!”張虞說道:“張掖屬國設郡一事,由尚書台決意,其郡守當選熟悉關西事者就任。”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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