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晚報》報社。
“日本航空公司一架波音在群馬縣附近高天原山墜毀,524人中4人幸存,嗯,這條重點寫一寫。”主編臧澤中給編輯們安排著工作。
雖說中日友好老生常談。
不過前兩天,剛過了日本無條件投降40周年,身為新聞工作者,當然要肩負起意識形態工作。
“好消息,好消息!”記者高誌宏啪一下推門進來。
臧澤中說完剛坐下,正滋溜滋溜喝茶呢,被突然闖入的高誌宏嚇了一跳。
“咋了?這麼風風火火的,要打小日本了?”
“打!”
高誌宏點點頭,滿麵喜色,跟中舉了似得,“打的太漂亮了!”
“啥情況啊小高?”
其他幾位編輯也都湊過來,一名年紀比較大的熱心腸女編輯還去摸摸他的額頭。
“這也沒發燒啊,怎麼滿口胡話。”
“哎呀。”
高誌宏推開女同誌的手,激動叫喊:“贏了!”
“啥贏了?”
“圍棋!”
高誌宏樂樂嗬嗬道:“中日圍棋擂台賽,咱們中國的棋手聶衛平,打贏日本的小林光一了!”
“喲,是麼?”
眾編輯一聽贏了小日本,頓時來了興趣,七嘴八舌跟高誌宏打聽。
“哎呦,這麼厲害啊!你是從哪兒知道的?”
“我去體育館看掛盤來著。”
高誌宏激動的分享著,“哎呦,這盤棋下的那叫個大起大落,你們是不知道有多懸啊,看得我心臟病都快犯了。”
“小高,小高。”
主編臧澤中衝高誌宏招招手。
“真贏了?”
“贏了!”
高誌宏激動的揚了下拳頭,“小林光一是日本圍棋界高手中的高手,咱們中國的棋手給他下贏了!”
“好啊!太好了!”
臧澤中兩眼一亮:
“我之前還聽人家講,說這個小林光一,連斬了六名中國棋手,還揚言,輸了就剃光頭,囂張的很,沒想到咱們的中國棋手竟然給他贏了,這個事兒好啊,壯國威,長誌氣。
快,你趕緊去寫篇稿子,寫完儘快發出去。”
臧澤中特高興,剛過了日本無條件投降40周年,正愁沒什麼揚我國威的新聞值得報道呢,高誌宏就給他送來一個,真是正瞌睡遞來個枕頭。
“好、好!”
高誌宏爽利的應下來,看完這盤棋賽,他胸中有太多言語想要傾吐了。
不過真坐到桌前,萬千思緒該如何起頭,這又讓高誌宏犯了難。
攥著鋼筆,思來想去,忽然想起棋賽結束以後,現場所有棋迷們齊齊呼喊的那句
——“勝天半子!”
高誌宏靈感一撞,“勝天半子!嗯,對,就用這個詞兒!”
“勝天半子?”
朱琳捧著今天的《燕京晚報》,看了一會,終於想起來。
“江弦,‘勝天半子’這詞兒,不就是你那篇《天局》裡寫的麼?”
“是。”
江弦點頭承認,“正好碰上聶衛平贏了半目,給用上了。”
此前江弦用【圍棋】與【夢境】兩靈感所合成的,正是《天局》這篇。
“【圍棋】+【夢境】=中篇《天局》”
《天局》這,講的故事非常簡單,比《棋王》還要簡單。
說,“棋癡”渾沌在嚴寒的冬夜以石為子,與幻想中的冷血天人搏殺,最後以自身充當一枚黑子,跪死在棋盤一角而鎖定勝局。
總結一下就是八個字
——“與天對弈,勝天半子。”
“勝天半子”也是這篇之中最響亮的一句詞兒。
這四個字比《天局》的名頭還響亮。
當然了,這也離不開《人民的名義》裡頭祁同偉的功勞。
在後世,《天局》因為《人民的名義》再次翻火了一次。
據說,《人民的名義》的熱播,使《天局》在短時間內獲得極高的曝光率和關注度,十天之內就發行了10萬冊,不到一年銷量衝破一百萬。
而《人民的名義》的作者周梅森,和《天局》原作者矯健,倆人之間也有淵源。
周梅森閒著沒事兒為啥寫《天局》?
因為他和矯健是一對好基友。
這倆人原本都是寫的,80年代都在國內文壇小有名氣。
到了90年代初下海潮興起的時候,倆作家按捺不住,停筆一塊兒下海經商去了。
倆人創過公司,炒過股票,甚至去海南做過房地產。
可惜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人民的名義》裡有這麼個劇情,說大風廠廠長蔡成功在銀行貸不出來款、高利貸追債的無奈之下,以大風廠的股權作質押,向山水集團借錢,但最後借款還不了,股權就歸山水集團了,企業員工和小股東的股權都打了水漂。
這個事兒之所以寫的如此真實,讓人深感切膚之痛,正是因為,這就是周梅森和矯健的親身經曆。
倆人入股一家企業,但因為受騙,股權被質押了,倆人的那部分股權全部損失掉了,半生寫作積攢的積蓄儘數灰飛煙滅。
被坑慘了,也被坑出了閱曆,於是又回歸老本行寫作,把這些經曆改編一下寫成。
結果寫著寫著又把錢賺回來了。
“哎呀,我今天都看了好幾份報紙了,什麼《京城晚報》《中青報》,連篇累牘都是給聶衛平的報道,標題裡都帶著一句‘勝天半子’!”
朱琳一臉驚喜的給江弦分享說,“有了這場聶衛平的勝利,恐怕你這篇也要再火上一把了!”
“怎麼?”
江弦雲淡風輕,“《人民文學》和《人民文摘》同時發表,還不夠火?”
“德性。”
朱琳乜他一眼,又提著纖纖玉手給他捏上了肩膀,“我這不是覺著,你這篇寫的有點兒偏麼?你說圍棋這玩意兒,都多少年沒人關注了。”
的確如朱琳所說,圍棋在國內,如今算是個奶奶不疼舅舅不愛的玩意兒。
這玩意兒門檻兒高,沒象棋通俗易懂,大夥下棋頂多下下象棋,關注圍棋的人並沒有多少。
而且有個真事兒就是,很多人不覺著圍棋是體育運動。
光在那兒坐著,算啥運動啊?
以前那會兒,001就授意過管體委的乾部,撤銷一批體育項目,其中就有圍棋。
後來雖然又恢複了,但對圍棋的質疑就沒斷過,又有人嚷嚷著要廢除這玩意兒。
多虧是陳祖德發出了“救救圍棋”的呼籲,呼籲輾轉遞到了剛剛複出的那位手裡,這才擋住了這場或將降臨在圍棋身上的無妄之災。
但一直到最近幾年,都不斷有人提出要把圍棋從體育項目中取消。
大環境不好,這玩意兒在中國立馬成了冷門又小眾的體育運動,不溫不火,棋院那叫一個人才凋敝,每年隻能招著幾個學生。
這樣的環境下,江弦這篇《天局》,雖然寫的內涵飽滿,但總歸是以圍棋為題,因此受到讀者們的冷遇,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朱琳能想到這一點,江弦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這次中日圍棋擂台賽,和他所合成的這篇《天局》相輔相成。
因此,早在合成這篇的時候,他便穩如老狗,一切儘在掌握之中。
經典文學的誕生從來脫離不開曆史性的大事件。
彆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曆經這次中日圍棋擂台賽,中國圍棋斷掉多年的棋運再次續上。
圍棋這項小眾運動,也將在全國上下紅火起來,成為80年代最熱門的運動之一。
燕京大學。
“聶衛平贏了!”
“聶衛平贏了小林光一!”
宿舍走廊裡,也不知道是誰扯著嗓子吼這麼一聲,蹲在宿舍裡的學生們全都被喊得探出個腦袋。
“什麼?”
“聶衛平贏了?”
“真的假的?不是說毫無勝算麼?”
都說80年代的北大,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也是各種運動最積極的地方。
儘管圍棋這項運動在北大一向不溫不火,但近段時間中日圍棋擂台賽的激烈,學生們也都有所耳聞。
自打馬曉春被擊敗以後,好些學生們便都失望到了極點,還有很多“圍棋高手”放話出來,以聶衛平的水準,絕不可能戰勝小林光一。
此刻,聽到聶衛平得勝的消息。
都是渾身一哆嗦。
甭管彆的,這贏得可是小日本啊!
一傳十,十傳百,跟感染似得,這消息火速傳遍全校,雖然沒像當初女排贏了的時候一樣激動地遊行,但也掀起了巨大的轟動。
這會兒的人,民族榮譽感很強。
小日本經濟比較發達,這著實是讓人鬱悶的一件事兒,這會兒在圍棋上贏下了號稱是日本圍棋高手中高手的小林光一,自然振奮人心。
“怎麼贏的啊?講講唄。”
“是啊,講講唄。”
“哎呦,這盤棋,贏得那真是不容易,聶衛平三起三落”
對這盤棋越感興趣,就越對取勝的過程感到好奇。
可圍棋這玩意兒,專業性高,尋常人又很難玩得明白,就算講了,也是對牛彈琴。
“這樣吧。”
講了半天,眼見是白費口舌,講棋的同學忽然想到什麼。
“對了,你們去看江弦那篇《天局》。”
“他那篇,寫的跟這盤棋一模一樣!”
“勝天半子!”
魏國峰是北大象棋隊的成員,得知聶衛平獲勝以後,興奮之餘,頓時對圍棋以及聶衛平的這盤棋來了興趣。
聽到有人推薦江弦的《天局》,他便跑去學校的售報點。
還沒過去,便聽見售報點附近有同學嚷嚷。
“已經沒了?”
“是啊是啊。”
售報點的職員也很詫異,“《人民文學》一向銷售量比較穩定,可也不知道怎麼的,最新期的今天一下午就被搶光了。”
“是啊。”
另一名售貨員也一陣疑惑。
“第九期的《人民文學》還是提前發行的,你說這都沒到九月呢,就賣的這麼好?”
“是因為昨天聶衛平贏了!”
旁邊兒有同學解釋,“《人民文學》上有篇文章叫《天局》,據說寫的跟聶衛平那盤棋很像,寫的蕩氣回腸,特彆漂亮,都是買來看個過癮的。”
沒買著《人民文學》的魏國峰無奈回到宿舍,宿舍裡人都在。
“哎,老魏,你回來了,給你看個好看的。”
“什麼東西?”
同宿舍的人把一冊《人民文學》遞到他麵前,“快看這篇,寫的真好!讀起來跟武俠似得,寫的又是圍棋。”
魏國峰捧著雜誌,眼睛往舍友所指的地方一看:
《天局》
謔。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看吧,寫的特好!舍此身而勝天半子!這種氣魄,真讓我輩向往!”
“是啊,誓與天競,真是氣勢恢宏,命運詭秘難料,渾沌卻讓命運悚然而退。”
“讀這感覺跟看了聶衛平下棋似得。”
“他們日本是個什麼破落地方?咱們華夏圍棋英豪齊上陣,還不能助聶衛平贏下這盤棋的勝利?”
魏國峰一邊聽,一邊看了進去。
圍棋這玩意兒自帶幾分壯闊之感,再加上江弦文筆紮實,這寫的確實抑揚頓挫,讀起來頗為上頭。
寫的應該是那個時期。
因為江弦寫的官屯教師,是從京城遷返回鄉的,是圍棋國手,段位極高,因為犯了錯誤,才窩在這山溝旮旯裡。
魏國峰當然看得明白,這是那會國家隊解散,棋手們下鄉。
另外,裡麵民族榮譽感寫的特彆鮮明。
比如官屯教師和渾沌下棋,告訴他近代日本圍棋已經崛起,遠勝中國,渾沌這時候就露出魯莽性:“媽的,殺敗日本!”
另外整篇畫麵感極強。
寫的磅礴大氣,壯氣浩然。
什麼“推金山,倒玉柱”,看的魏國峰激動的牙齒都在打顫。
“爽!”
通篇讀完,他隻覺精神抖擻。
“好!”
“好一個勝天半子!”
讀完,魏國峰隻覺自己對象棋的熱情迅速消散著,轉換成對圍棋的向往,恨不得此刻立馬尋出一張圍棋棋盤,與人攻殺對伐。
正琢磨著,宿舍門又被推開。
“唉?聽說你們宿舍有本《人民文學》,能借來看看不?”
1985年第九期的《人民文學》發行還沒幾天,就因為《天局》這篇,以及這場中日圍棋擂台賽的勝利而迅速火熱。
與此同時,江弦也收到一則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