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給江弦的通知很簡單。
今年的全國優秀短篇、中篇獎項評選工作又準備開始了。
江弦呢,不僅是如今在文壇大放異彩的年輕作家,更是一名工作成績卓著的編輯家。
雖然年輕,但資曆夠、權威重。
因此,上麵的領導希望他來主持今年的這一次評選工作。
“你不要有壓力,評選時間很長,選拔的作品呢,一定要把握好‘催人奮進、給人鼓舞’這八個字。”馮沐給江弦安排起工作。
“”
江弦靜靜聽著。
他也沒想到上麵會交給自己這麼一個活兒。
這身份轉換的也太快了。
他還是比較習慣作為作家在台上領獎。
彆說他了,作協裡好些個老家夥,這會兒看向江弦的目光都滿臉怪異。
能主持評獎工作,自然意味著你的地位得到了上麵的認可。
全國優秀短篇、中篇獎項辦了才七年,一共也就曆經了七個主持工作的人。
能排在這個位置。
那絕對是殊榮啊!
“最近那篇寫的不錯。”會議結束以後,馮沐衝著江弦說了一句。
“您是說《天局》?”
“嗯。”
馮沐點點頭,依舊一臉不苟言笑的模樣,“我讀了幾遍,很有韻味,這麼一部,竟然能教人讀懂天地人生。”
因為之前《你彆無選擇》以及《人民文學》改換辦刊風格的事情,江弦和馮沐之前鬨出了些嫌隙,很長一陣子沒怎麼來往。
這會兒眼見馮沐有意修複之前的關係,江弦也是立馬rr舔了上去。
“您謬讚了,我這點兒人生閱曆,哪有什麼能教給您的?您啥沒經曆過。”
江弦這話舔的正到點上,絕對不是亂講。
馮沐是1919年生人,正是54那年出生。
而且他是軍旅出身,解放前真扛過槍、打過仗,解放以後又見證過各種大大小小的事件,主持《文藝報》這部文藝界最權威的報刊多年。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這篇寫的很深,讀起來回味無窮,這一點是真的。”
馮沐肯定說,“你是怎麼想到寫這麼一篇的?初衷是什麼?”
“害。”
江弦立馬拿出一早就編好的說辭,“這不是受到這段時間中日圍棋擂台賽感染麼,那回我在蘇州遇上聶衛平九段,他說看過我的《棋王》,覺得可惜,因為我沒寫一部圍棋的《棋王》。
那天恰巧碰上小林光一執白半目勝劉曉光,大家都覺得很可惜,劉曉光那盤棋,前半局優勢儘顯,到了收官卻出了紕漏。
其實從那盤棋就能看出,中國棋手對上日本棋手,哪怕是日本超一流棋手小林光一,其實在技術上並不遜色多少,就是差點兒拚勁兒,覺得就是下不過人家。
這事兒給我的震撼挺深,我回去就構思了這麼一篇,想通過人與天的棋盤角力,展現人類極致的精神之光,尤其是篤信人定勝天的執著精神。”
“嗯,人定勝天,好,你說的非常好。”
馮沐靜靜聽完江弦的講述,朝他點點頭,“中日圍棋擂台賽的事情我也關注了,圍棋贏了日本,這是大事兒,也是好事兒,咱們文學界應該出一篇文章為其助彩,你這篇發的時機正好。”
“那您給寫篇文學評論?”江弦見著個杆兒就隨棍爬上。
“你小子”
馮沐笑著指了指他,“我回去試著寫寫,看看能不能寫出一些獨特的觀點。”
“那真是太好了!”江弦激動。
馮沐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評論家,也是有官方地位的人物。
他給寫一篇評論,那《天局》這篇在文學界的地位能立馬提升一個檔次。
另外呢,文學界好多人都知道,此前現代派之爭的事情,馮沐和江弦之間有了些不愉快。
讓馮沐給他寫一篇,也是倆人“重修舊好”的標誌,也就避免了一些個有心之人再從中做出什麼文章,跟他鬨些什麼幺蛾子出來。
“照我看呢,你這篇《天局》還應該儘快的出版。”馮沐道:“我可是聽說,這段時間,聶衛平獲勝的好消息,和‘勝天半子’這個詞,緊密連接在一起。”
“這麼短的,可能不太適合出版?”
“搞成一個集嘛。”馮沐道。
這在文學界很常見,是很多作家的做法,因為一篇太短,不適合單獨出版,就再拚多多上幾篇其他,整理在一塊兒,搞成一本名為那篇的集,也算是一種捆綁銷售。
江弦想了想,“我的所有,作家出版社都給我簽走了,要整理出版一個係列叢書,這個時候要是再用上我以前的,去搞一個集,恐怕會讓讀者覺得心裡麵不舒服。”
江弦也明白,馮沐所提的方法自然無可厚非,是當下很多作者們的做法,但對於江弦來說,似乎有點太敗人品了。
“那怎麼辦?”
馮沐瞥他一眼,“難不成你還能趕著時間再寫出幾部中短篇來?”
“”
見江弦沒有回答,馮沐平緩了下語氣,“這件事情,你也不用太操心,既然作家出版社在出版你的係列叢書,那我去安排人文社幫你出版。”
對於任何一個作家來說,馮沐的這句話都是極有分量的。
作家出版社是中作協的出版社,人文社更是作家們的夢中殿堂。
馮沐更是深受中國作家們的老前輩。
如今,他不僅親自來幫江弦搭線兒,還輕而易舉的幫江弦排除了作家出版社,決定以人文社為《天局》的歸屬。
這恐怕是其他作家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就馮沐這麼一句話,尋常人吹上一輩子都不是問題。
可惜江弦不是尋常人,說他是文壇所有出版社、雜誌社覬覦的香餑餑那真是一點問題沒有。
因此,馮沐這句話對他來說就沒那麼香了,他甚至還覺得有些尷尬。
因為他確實不太想這麼做。
可又不好當麵拒絕馮沐的這份好意,隻好暫時答應下來,回頭再想彆的辦法。
“我聽您的。”
農展館南裡10號。
文聯大樓,《人民文學》編輯部。
“啥?”
“第九期發行量超過第八期了?”
剛剛傳來的消息,震動了整個編輯部。
1985年第九期《人民文學》,這才發行了十多天,發行量就已經超過了1985年第八期的《人民文學》。
這太不可思議了!
“唉,這第八期上的作者們可夠慘的。”編輯王扶同情起了在1985年第八期上發表文章的作者們。
不是誰都跟江弦一樣,《人民文學》還得追著他求稿子。
大部分人的作品,能登上一次《人民文學》,那都是祖墳冒青煙級彆的好事兒了。
可惜因為這次上麵的指令,導致1985年第九期《人民文學》提前發行。
這也就影響到了1985年第八期《人民文學》,使得第八期上的作品沒有獲得足夠的關注度。
“瞧您這話說的,酒香還怕巷子深?”
編輯程雨晨安慰說,“不論怎麼講,第九期火了,那都是件值得高興的好事兒!”
日本。
與國內的歡欣鼓舞不同,小林光一的失利,打了日本媒體一個措手不及。
要知道,賽前,日本媒體普遍表現出對本國棋手的絕對信心。
日本《棋》周刊的民意調查當中顯示,僅有27人,其中24人為在日中國留學生認為中國隊可能獲勝,其餘均支持日本隊。
在小林光一六連勝中國棋手後,日本最有影響力的大報之一《朝日新聞》還以整版報道稱“日本隊吹響了反擊的號角”,並刊登了小林光一的豪言“我會儘力捍衛日本圍棋的尊嚴”。
誰料這場對弈,竟然爆出了驚天大冷門。
《朝日新聞》對這場比賽進行了大篇幅的報道。
說日本方麵原本已準備好“第一屆中日圍棋擂台賽閉幕式”的慶祝條幅,但聶衛平的勝利使這一計劃落空,日方被迫臨時改用“懇親會”的名義,以避免尷尬。
另外呢,賽後,小林光一在棋盤旁呆坐近一小時,並且拒絕與觀眾互動的細節被廣泛報道,《朝日新聞》形容其狀態:
“像傻了一樣!”
總而言之,這場比賽轟動全日本,日本媒體更是連篇累牘的報道這場棋局,說話一如既往的日式。
稱這場對弈為:
“不可戰勝神話”的終結!
日本那邊兒行業內卷嚴重,各種花式新聞標題起得飛起,一名不甘同質化的日本記者另辟蹊徑,看了下中國那邊兒的報道,然後立馬被四個字吸引了
——“勝天半子!”
仔細研究過中國報道以後,這名日本記者大受啟發,抄了幾段翻譯成日語,再自己添了些內容。
很快,一篇名為《“聶旋風”中方棋手“勝天半子”》的文章,配合著聶衛平身穿印有“中國”字樣的乒乓球隊服的照片,在日本大火起來。
有人說,原本認為中國棋手“厚度不足”,但聶衛平的勝利,使得我們不得不承認,中國圍棋已具備挑戰“超一流”棋手的能力。
有人反思,日本圍棋界不思進取,已經被漸漸崛起的中國圍棋所趕上。
還有人崇拜上了聶衛平,崇拜上了這個來自中國的“聶旋風”,覺得他戰勝小林光一這個“勝天半子”的故事極具傳奇性。
而與此同時,隨著這篇新聞文章的爆火,更多日本人開始挖掘“勝天半子”的內涵。
這時候就有人出來解釋了。
這個詞出自中國作家江弦的一篇,名叫《天局》。
一聽是江弦,再加上“勝天半子”四個字在日本的迅速火熱,日本鬼精鬼精的雜誌社火速聯係江弦,準備在日本發表這篇文章。
聽說日本要發表自己的,江弦當然沒什麼拒絕的理由。
日本人的工作效率極高,幾乎是《天局》之名在日本流傳開的同時,《天局》的日語版文章便在擁有數十萬讀者的《文藝春秋》上發表。
《文藝春秋》不僅是日本最具影響力的雜誌之一,還獨攬了日本文學界兩大獎項“芥川獎”和“直木獎”,是日本文學潮流的重要風向標。
這本雜誌在日本文學界,相當於中國是中國的《人民文學》《收獲》。
因此,《天局》這篇一經刊發,便在日本文學界掀起了軒然大波。
堀田由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婦,愛好是文學、漫畫、圍棋。
這天和朋友出門以後,堀田由美又給自己添了五六套的新衣服。
雖然她們家收入並不高,但是堀田由美用一張醫療保險證就在一家貸款公司貸到了10萬日元,而且經理說了,她的額度有足足70萬日元,隻要定期還利息即可,本金就按照自己想的節奏還。
堀田由美覺得非常劃算。
而且提前消費在當下的日本非常流行,跟後世中國的什麼唄一樣尋常。
買完衣服,回家的路上,堀田由美又在常去的書店購買了幾份常看的雜誌。
這其中便包括有最新期的《文藝春秋》。
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又準備了些點心,堀田由美跪坐在榻榻米上,屁股坐著平緩的小腿,一頁頁翻到《天局》這篇。
然後,這名家庭主婦就徹底被這個外國作家所創作的故事吸引了進去。
“由美君!”
剛下班的丈夫堀田清成,見到妻子又添置了幾件新衣服,不由怒從心中來。
大喝一聲,對上的卻是堀田由美水光撲朔的一雙眼睛。
“這”
堀田清成的怒火頃刻被妻子的淚光澆滅,語氣也從怒喝轉為綿綿溫柔。
“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清成!啊嗚嗚嗚~”
堀田由美雙臂環繞住丈夫的脖頸,哭了好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句。
“這篇寫的太撼動人心了!”
“???”
“就是這個。”
堀田由美指著桌上的《文藝春秋》,指著《天局》這部。
“這真是我今年看過最好看的一篇!”
“竟然可以把圍棋寫的這樣美妙!”
“真是太佩服這篇的作者江弦桑了。”
“恨不得要拜倒在江弦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