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尼?!”
《文藝春秋》編輯部。
編輯小村真緒收到業務部的報告,吃驚的連手上的飯團都掉在了地上。
因為據業務部的統計,這一期《文藝春秋》在短短的3小時之內就賣出了十三萬冊!
這毫無疑問是因為這一期刊登了一篇堪稱重磅的
——《天局》
這個成績堪稱恐怖。
想當年,《周刊朝日》拿到了與太宰治一同投水的山崎富榮的日記,因為這個勁爆的一手資料,《周刊朝日》才創下了數小時之內賣出十幾萬冊的記錄。
而今天,因為一篇《天局》,《文藝春秋》竟然也複刻了一次這樣的恐怖發行記錄。
3小時之內賣出十三萬冊!
而且還是在傳統文學漸漸沒落的日本。
此時日本的傳媒界,早就不是小打小鬨的同好刊物的天下了。
從戰後開始,日本的傳媒業界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蓬勃的文化需求,催生傳媒產業迅速擴張,因此,兼顧時效性和報道深度的周刊,這種一戰前不溫不火的雜誌形式,開始走上主流舞台。
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報社和雜誌社,也因此開始短兵相接。
激烈的競爭讓《文藝春秋》的每個編輯都意識到,文藝並不能當飯吃!
於是《周刊文春》應運而生。
這本《文藝春秋》出身的雜誌,不再單調的連載暢銷和女性內容,轉而盯上了最適合日本體質的流量密碼:醜聞、八卦、謀殺案。
也就是這本充斥勁爆八卦的刊物,迅速成為同時代發行量最高的綜合類周刊雜誌,一舉達到70萬份的巔峰,成為周刊之王,在社內取代《周刊文春》的地位。
然而即便是這部《周刊文春》,小村真緒也未曾聽聞過什麼3小時內賣出十三萬冊的恐怖發行速度。
“真是80年代日本文學的奇跡!”小村真緒如是激動地和同事們分享。
“小村桑,還是要糾正一下的,不是日本文學,是中國文學。”
“不過也真是驚人,沒想到一名中國作家在日本居然會產生這樣巨大的影響力。”
“那可是江弦,作品風靡全日本的中國作家。”
“這也是因為這次圍棋擂台賽的事情實在鬨太大了,國民關注度太高。”
主編森山雅太如是說道。
《天局》的爆火,中日圍棋擂台賽占了絕對的功勞。
聶衛平執黑半目勝小林光一,可以說是傳奇性的勝利,對日本國民的震撼程度相當於後世巴西的雨果乒乓球贏了馬龍。
而“勝天半子”一詞,這種極其符合日式審美的用詞,又將這場比賽更加“傳奇”化。
因而這才造就了《天局》這篇文章在日本的爆火。
另一邊,取得傳奇性勝利的主角聶衛平,乘坐新乾線前往東京,準備中日圍棋擂台賽的第十四局,與擁有“王座”、“鶴聖”和“天元”三稱號的加藤正夫進行比賽。
聶衛平一到東京,就受到了當地華人們的熱烈歡迎,大使館給他貼心的安排吃住,擔心他吃不慣日本的食物,特地給他安排了一桌家鄉菜。
除此以外,很多日本當地的華人也給聶衛平寫信,說這場贏下小林光一的勝利,是放了一顆“原子彈”,希望他再接再厲,贏下加藤正夫,再放一顆“原子彈”。
“不要有壓力。”大使給聶衛平加油鼓勁。
他也知道,聶衛平接下來的這一仗,仍舊不輕鬆。
與小林光一截然不同,加藤正夫最擅長攻殺,有“天煞星”、“劊子手”這些稱號。
且,加藤正夫同樣正值棋力巔峰,今年是日本對弈次數最多的棋手。
有人統計過,此前加藤正夫與聶衛平一共交手過四次。
四戰,加藤正夫全勝。
並且去年中日民間舉辦過一場交流賽,當時聶衛平和加藤正夫下了三番棋,最終比分是:加藤正夫2:0聶衛平。
以這樣的戰績來看,聶衛平想過加藤正夫,同樣是極困難的。
因此日本主辦方那邊,完全沒把聶衛平當回事兒。
再加上這段時間,聶衛平對小林光一的那局勝利,被日本媒體炒的那叫一個火熱,這讓他們主辦方這段時間憋了好大的惡氣。
今天就是洗刷恥辱的時刻!
上次聶衛平和小林光一的對局,他們就準備了閉幕式的會場條幅,這次乾脆直接帶了過來。
不光帶過來了閉幕式的條幅,主辦方還通知了阪田榮男、大竹英雄等日本超一流棋手,讓他們來東京,準備參加賽後的儀式。
總之,完全不把爆種了一盤的聶衛平當回事兒。
比賽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始了。
然而比賽的走向,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麵對有著“天煞星”之名的加藤正夫,聶衛平毫不手軟,執白棋,對加藤正夫的黑棋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淩厲攻擊。
攻勢一波接著一波,一環緊扣一環,一時間打的加藤正夫毫無還手之力。
一上午的棋下完,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加藤正夫要輸!
於是日本主辦方尷尬了,又把之前準備好的閉幕式條幅抓緊時間更換掉,將閉幕式再次換成懇親會幾個字。
所謂懇親會,也就是聯歡會。
結果這尷尬的一幕被中方人員看到,中方人員頗覺不滿,跟郝克強抱怨:
“比賽還沒結束,小日本閉幕式都準備好了,這不是公然藐視我們的棋手嗎?”
郝克強倒是非常大度。
“擂台賽結果難料,每一場比賽都可能是最後一場,提前準備閉幕式也無可厚非。”
“老郝,我要是有你這樣的氣度就好了。”
“哈哈。”
郝克強笑了笑,“那啥,我不和你說了,你先去吃飯,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你不吃飯了?”
“不吃了!”
郝克強說罷迅速閃人。
乾啥?
回酒店改稿子啊!
說出來丟人,郝克強其實對今天的棋局也沒抱太大希望,所以就連他自己,也事先隻準備好了一篇中方棋手失利後進行閉幕式的講話稿。
結果現在一看。
得,改稿子吧!
因此,日方工作人員忙著換條幅時,郝克強也迅速的去修改起了發言稿!
不過在郝克強看來,這恐怕是他人生中最爽的一次改稿子了。
改的心甘情願!
下午的棋,加藤正夫已是無力回天,他執著的收完了所有官子,裁判也宣布了比賽最終的結局:
中國棋手聶衛平九段執白4目半勝日本棋手加藤正夫九段。
加藤正夫繃著個臉坐起,日本這邊也是被沉默一片,一句話說不出來。
最尷尬的是,輸了也就輸了,還要舉辦個懇親會,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阪田榮男和大竹英雄對視一眼。
倆人都是身著西裝,盛裝出席,準備好好慶賀今天這場勝利。
結果現在,杯裡的紅酒喝起來都是苦澀的。
最尷尬的是阪田榮男,還得上台去發言,不過阪田榮男也的確欣賞聶衛平,毫不吝嗇的盛讚聶衛平棋下得很出色,並表示希望把擂台賽繼續辦下去。
今天這盤棋下完。
日本圍棋界沒有人再敢小覷中國圍棋。
此刻,他們真正開始把中國當作對手。
日本圍棋國家隊的主帥,也是聶衛平的老師,藤澤秀行九段,相當風趣,他笑著對聶衛平說:
“我的頭發已經掉了一半了,我從家裡出來時,已經和理發師說好了,請他為我準備最好的剃刀。”
總而言之,這盤棋極大的震動了日本全國。
“聶旋風‘勝天半子!’”這樣的話出現在越來越多日本人的口中,以及日本街頭的各類報刊、周刊上。
《天局》這篇,也跟著繼續火熱,在日本成為越來越多日本人傳讀的。
在日本完成兩盤棋局的聶衛平,精神抖擻的乘坐飛機回到國內。
讓他意外的是,國內來機場接機的人員規格之高,令人大吃一驚。
要知道,聶衛平的飛機可是晚點了一個多小時,到達首都機場已經是夜裡10時30分了。
這幾位不同凡響的老同誌,愣是在機場等了他一個多小時。
聶衛平哪見過這場麵啊。
以前他就是個默默無聞的小眾運動運動員而已。
這陣仗都快超過世界冠軍了。
“真好,老聶,下的真好!”
中方圍棋國家隊的領隊華以剛給聶衛平豎起大拇指,“真是兩盤振奮人心的勝利!”
“快給我們講講,怎麼贏的?”
圍棋國家隊的其他成員也都有些迫不及待。
劉曉光搶在前麵打聽,“那盤打小林光一,怎麼中間出現那麼大的失誤?”
“哎。”
聶衛平想起那一幕就一臉尷尬,“那會兒我要去吸氧,結果滿腦子是棋,打不開氧氣瓶了。
老郝看到了,也幫著我開瓶蓋,沒想到也打不開,因為沒打開氧氣瓶,我心情緊張,匆匆趕回賽場,腦子一木,走出了那麼大一步惡手。”
“哎呦,我們就知道!”
國家隊其他成員們七嘴八舌,“我們那會猜的就是出現了什麼意外情況。”
“是啊,以你的水平,不能走出那麼一步。”
“後來呢?後來是怎麼重振雄風的?”
“什麼重振雄風?”
聶衛平翻個白眼,“那手棋下完,我大腦一片白,後麵的棋也不知道該怎麼下了,覺得自己像是在夢遊一樣,這時候忽然想起了一篇”
“?”
眾人一愣。
華以剛撓撓下巴,“難道是《天局》?”
“嗯?”
聶衛平意外,“你怎麼知道的?對,就是江弦同誌的那一部《天局》。”
“”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想到這部在國內早就和這場中日圍棋擂台賽捆綁在一起的,竟然還和聶衛平有著如此淵源。
“你恐怕不知道,這會兒國內,都說你那盤棋是‘勝天半子’,用的就是江弦那篇《天局》裡的詞兒。”
“勝天半子?”
“是啊,你可能都不知道這篇現在在國內有多火。”
有“圍棋帥哥”之稱的汪見虹六段開口道:“這寫的那個‘勝天半子’,這都快成個新成語了,到處在用。
哦,對了,那誰,連馮沐同誌都給寫了篇文學評論!評論裡還誇你了。”
“是麼?”
大名鼎鼎的馮沐,聶衛平當然有所耳聞,聽說還和自己有關係,一回去就趕緊找來了這篇文學評論:
《與天、地、人鬥,其樂無窮!——讀‘天局’》
評論文章一開始便提到了聶衛平對小林光一的這場棋局,馮沐稱讚聶衛平這盤棋“像拿出了要撞沉‘吉野號’的氣魄”。
隨後,馮沐又談到命運。
“客觀上,命運是不存在的,但主觀上,經曆越多也越信命,我記得嗬爾唔斯曾說過:‘排除所有不可能,不管剩下的真相有多不可思議,都是事情真相。’”
嗬爾唔斯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20世紀初就被引入了中國,被譯作嗬爾唔斯。
接下來,馮沐稱讚《天局》這篇,認為這是一氣嗬成、幾無冗筆的絕佳之作。
“江弦一篇《天局》,告以世人,芸芸眾生碌碌終日皆在修行。”
“何以謂修行?與己鬥、與地鬥、與天鬥。”
“如何與己鬥?貴在勤學。”
“如何與地鬥?貴在智勇。”
“如何與天鬥?貴在舍得。”
“”
讀過馮沐這篇評論,聶衛平對《天局》的理解更上一個層次,對江弦的佩服又加深幾分。
隨後又在讀一遍《天局》這篇。
曆經和小林光一的一戰,聶衛平再讀《天局》,隻覺得這篇仿佛和他的人生鏡像一般。
主角渾沌的經曆和他也挺像的,當年他在北大荒下放時,也和渾沌一樣,常常徒步幾十裡路,去找好手對弈。
那盤棋也和他與小林光一那盤相似,都在一場絕不認輸的對局之中,勝了對方半子。
隨後幾天,北大團委出麵邀請聶衛平來北大做個演講。
聶衛平欣然前往,演講中也沒有涉及太多圍棋的事情,而是一再給大學生們做思想工作,希望他們能夠把圍棋和民族情緒區分開。
除此以外,他還親口承認了自己在與小林光一比賽的最艱難時刻,想到《天局》這篇。
一句話宛若烹油,澆的《天局》這團火威力更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