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房子就為了存信?”徐晨輝聽得傻眼。
這話說的也太豪橫了!
這年頭,普通人就沒有買房子這概念,江弦這開口閉口就是好幾萬,已經讓徐晨輝聽得夠心驚膽戰的了。
而且一般人,哪有那麼多信要放啊?要專門買一幢房子來存!
一時間,徐晨輝都不知道該吐槽江弦賺到的錢多,還是收著的信多了。
後座上,江弦的目光已飄出車窗外,看向路旁的團結湖公園。
團結湖這兩棟商品房,在80年代初期基本沒掀起太大風浪。
上麵兒看大夥對商品房不感冒,也就沒再琢磨商品房的事情,所以下一批商品房出現已經是80年代末期,也就是89年的時候。
89年,京城三個商品房項目同時發售,東直門外十字坡的1900,永定門外西羅園的1700,廣安門外紅蓮的1600。
這次開盤就很受歡迎了。
團結湖的房子賣了半年才賣掉。
據說,這三個小區,不到半天就清了盤,但是大多數不是個人買的,基本上都是單位團購。
再有就是方莊了,當年的亞州第一居住區,也是京城第一個富人區。
方莊的房子,理論上是商品房,甲級的1800,乙級的1500,丙級的7800,但實際上很難買到,得找各個有指標的單位去批條子才行。
都知道劉小慶在方莊住著,據說她的房子還是找市長特批的。
總而言之,幾年以內,京城除了團結湖這兩棟樓,都不會有正經的商品房了。
再有一種可能就是從各個單位手裡買福利房。
這會兒很多單位都有自建房。
價格也差不多,在不交土地出讓金的情況下幾乎等於成本價,稍微賺點兒有限。
但是不怕你買不起,就是沒人敢批,因為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根本沒人敢批。
這年代,自己單位職工還安排不過來呢,哪兒有富餘的房子賣給外人啊?
人都不夠住,竟然賣給彆人存信?
這事兒要是讓單位職工知道了,領導非得被罵死不成。
所以唐哲這房子,江弦怎麼看都覺得非常合適。
以他目前積攢的家底,不管是4萬還是6萬,對他來說都不是支付不起的數字,甚至可以說這個數字並不算太高。
這些年,除了發表的稿費,江弦更多收入的來源是出版以後的稿酬。
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暢銷作家,出版這方麵的收入能讓他躋身進全國前1。
他可以非常自信的說,這時候很多下海賺了錢的老板,手裡頭的資金都不一定比他多。
但他也沒豪橫到不拿錢當錢的地步。
能便宜點兒收,誰多花冤枉錢啊?
“爸,您再幫我打聽打聽,京郊這一塊兒有沒有誰家院子樂意賣的。”江弦收回目光,跟江國慶道。
“京郊?”
江國慶愣了一會兒,“那多偏啊?你上那兒買啥房啊?那都是農村。”
“害。”
江弦理由編的飛快,“我這不是也想體驗體驗田園放歌麼?市裡壓力大,我每年找點時間上農村住一住,放鬆放鬆心情,全當采風收集靈感了。”
“”
江國慶看他一眼,知子莫如父,他很確信他這兒子在說瞎話。
不過有些事兒他這個當爹的也明白,他這個兒子心眼多,自己心裡那些小算盤一般不願意跟彆人透露,怕彆人影響他的判斷。
因此,江國慶也就很高情商的沒有多問。
這是一種父子之間的無條件信任。
而且這麼多年來,凡是江弦認定的事情就從來沒出錯過。
“您就幫我打聽,有多少咱要多少。”江弦道。
這些院子他肯定不住,他看上的主要是地皮。
京郊那塊兒現在不值錢,但是放到後世,那可都是寸土寸金的四環、五環。
“有多少要多少?”
徐晨輝在前麵聽得咂舌。
江哥這是要當地主啊!
如江弦所料的一樣,沒過幾天,唐哲就又聯係到他那裡。
“就您說的那個價兒吧。”唐哲一臉肉疼。
沒招。
這年頭買房的人太少了。
一來大夥沒有這個觀念,二來這年頭也沒誰能這麼痛快的輕易掏出幾萬塊錢。
而且江弦說的那話仔細一想也挺對的嘛。
你想錢生錢,那你去把錢存銀行裡啊!
你買房子乾啥?
房子是給人住的,又不是什麼古董、收藏品,越住難道還能越值錢了?
“真賣?”江弦看他一眼,“做交易嘛,你情我願,咱誰也彆勉強誰。”
“哎呦。”
唐哲一聽這話就急,“您當初可說好了,是四萬,不能再少了!”
“我這人說話當然算數。”
抽了個時間,江弦去跟唐哲夫妻倆跑了跑手續。
唐哲老婆一個勁兒的歎氣,“你說你當年非買啥房子?這錢要是能存銀行裡多好?”
這話不無道理,從72年開始,國內銀行的五年期存款利率一直都在7以上,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這利率已經飆升到了恐怖的9。
“你說說,有買房子這個錢,咱還不如存銀行個五年期!不用七八年,這錢就能翻個一倍,不比買房子強多了?”
唐哲的老婆那叫一個怒其不爭,“這存銀行十年,錢都能買倆房子了!非買房子,你說這房子再過十年,還能值個多少錢?”
再過十年,再花個兩三倍的價格你也買不下來,江弦在心裡嘀咕。
唐哲閨女也不是什麼善茬,聽了她媽的話,也跟著一個勁兒的埋怨她爹。
“我爸這人就是好麵子。”
“就一開公交車的,買什麼樓房啊?”
唐哲性子軟,被老婆和女兒說的那叫一個委屈,可又說不出反駁話,手裡夾著根煙,神色懊惱而痛苦。
江弦猜測,他恐怕現在真覺得自己當年是走了一步錯棋。
而真正胡攪蠻纏,斷送他們全家好日子的妻女倆人,這會兒倒耀武揚威的,覺得自己是覺醒女性,十足的清醒。
真是魔幻的現實。
後悔歸後悔,當四萬塊錢拿到手裡的時候,唐哲這一家子都喜笑顏開。
“這錢要是存到銀行,一年那就是將近四千塊的利息啊!比咱們全家工資都多!”唐哲心裡一片火熱。
“是啊。”唐哲老婆臉上也浮出笑容。
唯有唐哲閨女聽的著急。
“爸,這錢不是拿來給我出國用的麼?怎麼能反悔呢?”
“笑笑,這可是咱們全家的積蓄”
“你們就是見錢眼開!”
唐哲閨女的食指幾乎戳到唐哲的鼻尖,“之前簽留學中介的時候怎麼說的?‘砸鍋賣鐵也供我們笑笑出去見世麵’,怎麼,現在看到點利息就變卦?”
“爸爸媽媽哪有變卦?”
唐哲老婆開口道:“這房子,你爺爺奶奶一輩子的積蓄都在裡麵,我和你爸攢了大半輩子的錢也在裡麵,這錢怎麼用,爸爸媽媽不也得考慮好麼”
“關我什麼事!”
唐哲閨女甩開她媽的手,“我們班陳雨婷上個月就去多倫多了,人家爸媽不也是把房子賣了?你們倒好,前麵兒說的好好的,錢一到手裡就變了個樣,你們就是拿我出國的事兒當擋箭牌,騙我爺爺奶奶那點兒積蓄。”
“好了好了。”
唐哲開口道:“既然答應了你出國的事兒,房子都賣了,我們這會兒變什麼卦。”
“”
聽著這話,唐哲閨女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這要是我閨女,我抽死他。”江國慶小聲跟江弦嘀咕。
“得了,彆人家的事兒,讓人家自己處理吧,咱把房子弄到手裡就行。”
江弦懶得摻和彆人家事兒,耐著性子,和他爹江國慶一塊兒跟著這一家子辦完手續,把產權轉移到他名下。
這事兒他其實不用出麵,讓他爹來辦就行,但一想到房子的事情不是什麼小事兒,覺得自己還是親自跟來比較謹慎。
“您是江弦同誌吧?”
到房管所辦手續的時候,忽然有一名房管所的同誌認出了江弦。
“我認識你,我看過您的演講,《理解萬歲!》”
此話一出,唐哲一家子的目光都朝著江弦看去。
理解萬歲?
哎呦,這玩意兒可太有名了。
《理解萬歲》最早是江弦的一篇報告文學,後來他走上報告台,以“理解萬歲”為題,講述他在前線見到的故事。
主題報告很快席卷全國,不僅開到了海子裡,還上了電視。
後來因為江弦沒什麼時間,又請了軍人蔡朝東取代他成為主講人。
蔡朝東天生就是個做演講的。
《理解萬歲》在他的手上,繼續的發揚光大起來。
他接手以後,在原本的基礎上,《理解萬歲》的主題報告很快風靡全國,這些年,一共在20多個省市作了數百場報告,直接聽眾數量幾近100多萬,廣播聽眾和電視觀眾數量過億。
“理解萬歲”跟“勝天半子”一樣,這都成了當下的流行詞。
“江弦?”
“您是那個作家江弦啊?”唐哲悻悻的問了一句。
“是我。”
這時候反駁也沒什麼意義了,江弦乾脆承認,微笑點頭。
“謔。”
唐哲一家倒吸一口涼氣。
難怪覺得這男人器宇不凡呢?
他們猜測過很多可能,覺得這男人可能是當官的,可能是下海的,還可能是個體戶、出租車司機、廚師、美發師。
因為這些職業都是當下最吃香的,也是最受追捧的,錢來得快。
而現在最不受待見的是科學家、教師、醫生,這都是清水衙門,苦菜花單位。
因此這會兒有句話叫: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拿手術刀不如拿剃頭刀的。
“哎呦,真是太榮幸了!”唐哲從懷裡掏出包煙,他可一直都沒舍得給江弦遞。
唐哲老婆也是笑嗬嗬的,“瞧您也真夠神秘的,怎麼買了我們家的房子,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呢,我們還能訛您不成麼?”
那誰知道呢?江弦自個兒在心裡麵嘀咕。
“也不是想刻意瞞著你們,就是覺得這麼一事兒,也沒必要說。”
“您能給我簽個名麼?”唐哲閨女一臉激動,這會兒看著恬靜又淑女,“我特崇拜您,特喜歡看您的,每篇都看過。”
“是麼?”
“真的!”
“看過我的,那怎麼不知道體諒體諒你的父母呢?我的裡沒教蠻橫和撒潑吧。”江弦這時候打趣兒道。
“嗯這”
唐哲閨女臉刷一下紅了,麵露羞愧。
江弦也沒再多說什麼,畢竟想出國的人,那都跟魔怔了似得,就算他說再多,那也是白費口舌。
說的再多,也不如去美國刷上兩天盤子來的更有效果。
花了兩天時間,跑完了團結湖這幢房子的手續,朱琳跟著江弦去看了看,望著這個90平的小家,仍是一陣恍惚。
“咱們這就又多了一套房子?”
“咋了?不喜歡?”江弦問。
朱琳看向他,“沒有,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彆人家有個住的地方就不錯了,咱們家卻有這麼多套房子。”
對於中國人來說,經過幾千年的文化沉澱,土地和房子在國人心中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
有了房子就有家,有了土地,就有了繁衍生息的容身之所。
朱琳前段時間還聽說,當年好些個在醫科大上學的同學,現在因為分不著房沒地兒住,乾脆一家人就都搬到了單位的辦公室裡。
這樣的生活,朱琳都不敢想象。
還有好多認識的演員,哪怕是劉小慶這個級彆,聽說為了生活,都不得不每天四處走穴。
這些苦,她都沒有吃過。
朱琳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對於當下的生活,不管是和彆人比較,還是從她自己判斷,她都覺得自己跟了江弦是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
這個小男人對自己有多好,把自己寵的有多幸福,她全都記在心裡。
“這個大臥室,是咱倆的主臥。”
“這個屋給我當書房用。”
“這個屋,是年年的臥室,等她大了以後就讓她一個人睡。”
“”
江弦規劃著這個小家。
低下頭,卻碰上朱琳帶著盈盈水痕的一對兒杏眸。
“你剛才說這兒是咱倆的臥室?”
“對。”
“那暖暖房?”
“什麼暖房?”
江弦還沒反應過來,妻子的嬌軀便鑽入懷中。
“原來這個暖。”
“是‘芙蓉帳暖度春宵’的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