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威尼斯。
趙振開身著西裝，頭發抹得鋥亮，端坐在座位上，聚精會神的觀看著本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入圍影片《綠光》。
導演是侯麥。
稍微了解文藝的應該都知道有句話叫：“法式的儘頭是侯麥。”
要跟女孩聊法國電影，那必須聊侯麥的人間四季係列：《秋天的故事》《春天的故事》《夏天的故事》《冬天的故事》。
“非常精彩的一部文藝片。”
電影結束，趙振開一邊跟隨人群鼓掌，一邊朝著身旁的美國女翻譯達妮卡激動點頭。
“是的，我看的好感動，我覺得這部電影情感非常細膩描繪了女性的內心世界。”
“李安，你覺得怎麼樣？”
趙振開把目光放在一旁的李安身上。
李安唏噓著感歎，“我聽說侯麥是以法國家凡爾納在著作《綠光》中的一句話‘誰能看見綠光，便能得到幸福’為靈感拍攝了這部影片的，看完以後真是忍不住驚歎，侯麥把女人、愛情看得太透了。”
“那我們應該去找導演談談這部電影的海外發行權。”趙振開非常興奮的提議，覺得自己在這次的威尼斯電影節撈到了一部寶藏影片。
今天影業的一行人立馬到酒店見到了侯麥以及《綠光》的主創團隊。
侯麥都六十多了，看上去非常乾瘦，幾十年前他的獨立電影就在國際上聲名斐然，奧斯卡的金像獎、戛納國際電影節的金棕櫚獎還有柏林國際電影節獎項拿到手軟。
這次再拿個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金獅獎，那真是拿到大滿貫。
所以趙振開立刻給出非常尊敬的態度，“我們雖然剛剛成立，比不上八大電影公司，但和一些院線都有合作。”
今天這邊是非常尊重的態度，談判也同樣是非常尊重的口氣，生怕虧待了這位電影行業的大師。
另一邊呢，侯麥看著這群中國麵孔對他這麼尊重，也覺得非常開心。
跟他們一比，那群八大電影公司的人簡直不是人。
總因為他的電影是獨立製作的藝術片，以票房為要挾，將價格和分成比例壓榨的很低很低。
這些中國朋友就沒有這樣的顧慮。
一個個對他充滿信任，給的價格也非常慷慨。
願上帝保佑他們。
“嗯，這個結果我得跟我的老板彙報一下，我會和他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情。”趙振開道。
從侯麥的房間離開，回到今天影業所住的酒店，趙振開欣喜的開了瓶香檳，然後舉起酒杯。
“來吧，慶祝一下，我們談到了《綠光》的發行權。”
“乾杯。”
今天影業的人慶祝完，趙振開看了眼時間，威尼斯時間比京城慢6小時，他們這兒是淩晨，那京城已經是早上了。
於是趕緊給江弦那邊兒打了電話。
“老趙啊，我剛想聯係你。”等了半個多小時，江弦給他撥了回來，信號不算太好，勉強能夠聽清。
“你聯係我？”
趙振開愣了下，“怎麼了？有什麼事兒麼？”
“你準備八百萬美元的資金。”
“多少？”
趙振開愣了一下，“老江，你要這麼多錢乾嘛？”
“我剛談成一部電影的投資。”
“什麼電影？”
“《末代皇帝》。”
“《末代皇帝》？！”
趙振開對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知道這是大名鼎鼎的情色片導演貝托魯奇突然發瘋，貸款兩千多萬美元，跑去中國拍了一部講中國古代導演的戲，還準備放給歐美人看。
為啥趙振開知道的這麼清楚呢。
因為貝托魯奇就是本屆43屆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評審團主席。
這位貝主席的“壯舉”，早就在本屆電影節的參與人員之中傳開了，可以說是一樁笑談。
插一嘴，貝托魯奇還看了田壯壯剛搗鼓出來的那部“拍給下個世紀觀眾看”的《獵場劄撒》。
這部電影，國內名導看不懂。
貝托魯奇看了，說你趕緊送威尼斯去，送去參加威尼斯電影節去，我在那兒當評委呢。
可惜田導和後來一樣，骨子裡傲著呢，根本沒把貝托魯奇的話當回事。
“咱們現在沒有這麼多錢啊。”趙振開道。
“怎麼會沒有呢？”
江弦一陣奇怪，“我光是版稅賺的都不止這麼點了吧，怎麼的，你把我的錢貪了？”
“怎麼可能？！”
趙振開一臉冤枉，“老江，公司的賬你可以去查，我從來沒多拿過一分錢。”
“那怎麼會沒錢呢？”
“你先聽說我，咳。”
趙振開咳嗽兩聲，然後講出了自己去拜訪侯麥的事情，“我聽很多評委透露了，這部《綠光》很有希望衝擊本屆威尼斯電影節的金獅獎。”
金獅獎是每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最高獎項，和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德國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並列為三大電影領域國際最高獎項。
為啥都說老謀子厲害呢？因為在92年他的《秋菊打官司》就拿了一次這個獎。
“《綠光》？”
江弦那邊頓了一會兒，“你怎麼談的？”
“我和他說，我們在美國的發行渠道雖然比不過好萊塢的傳統大廠，但是手裡也掌握著一些院線，和北美、歐洲的院線也都打通了關係，比較熟悉”
“說重點。”
“他願意把北美的版權談給咱們。”
“多少錢？”
“目前談的是500萬美金，票房和他五五分成”
“老趙！”
江弦那邊兒語氣有點兒生氣，“一個破文藝片，你還要和他五五分成？”
“五五分成這不是起碼的尊重麼？侯麥他畢竟是電影行業的大師”
“大師又怎麼了？大師我們就得跪著當冤大頭？我們談的是生意，生意！不是讓你追星去的！”
江弦隔著電話給趙振開劈頭蓋臉的訓了一頓。
“而且你仔細想想，什麼《綠光》《紫光》的，這麼文藝的片子，票房表現會好嗎？買電影票的都是普通觀眾，有幾個能達到威尼斯電影節競賽評委的藝術審美？憑什麼給你們的藝術買賬？”
“”
趙振開心裡一陣委屈，想反駁江弦，卻又想不出什麼能反駁江弦的話。
“老趙。”
江弦語氣緩和了一些，“咱們剛進入電影行業不久，你不能拿過去文學的目光看待電影行業的事兒，覺得藝術價值高商業價值就高，大師的作品觀眾們就一定會買賬，電影和文學又不是一回事兒，很多事情你都得把思想轉變過來。”
“可是這部《綠光》真的很優秀。”
趙振開還有點兒不死心，“你可能不知道這部電影這次在電影節上的表現，金西阿克獎的最佳影片、費比西獎、帕西內蒂獎的最佳女演員，都頒給了這部影片。”
趙振開說的是威尼斯電影節的幾個非官方獎項，會提前於電影節正式頒獎儀式前頒發。
西阿克是威尼斯的場刊，一本雜誌，金西阿克獎就是這個雜誌的獎。
費比西獎是由國際影評人協會頒發的獎項，《鋼的琴》拿過。
帕西內蒂獎大概是意大利記者協會頒發的獎項。
說多有含金量也不至於，這就相當於上海國際電影節的電影頻道傳媒大獎，自娛自樂。
不過這些獎項之所以出名，就是評選比較有水平，能從其中發現很多問題，可以看做是電影節正式獎項的風向標。
“那這電影也不值這麼多錢。”
江弦態度很堅決，“一部藝術片，憑什麼和我們五五分成？你真該和猶太人學學，狠狠的壓價，壓榨那個老頭的利用價值。”
“這太沒道德了吧。”
“這就是生意，哪有那麼多道德可言？”
“”
趙振開沉默了。
江弦的話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但仔細一想又沒任何問題。
“今天”不論是雜誌還是影視公司如今都在邁上正軌，掌握著這麼一個愈發龐大的資本勢力，那他確實也得拋棄一些古板、陳舊的思想了。
“光說我了，你說的那部《末代皇帝》我也聽很多人都聊過，一部獨立電影，還是給歐美的觀眾看中國的故事，好萊塢看好這部電影的人很少，一下子投800萬美元進去，太冒險了吧。”趙振開道。
“怎麼說呢。”
江弦頓了頓，隨後以一個相當自信的語氣道：“做生意，有時候當然得拿出些魄力。”
“”
趙振開都有點兒無力吐槽。
太雙標了！
同樣都是獨立電影、藝術片。
我這邊兒侯麥很有希望拿下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綠光》你不要。
非要把錢投給一部毫無保障的《末代皇帝》。
“800萬美元，我們能拿到什麼？”趙振開問。
“30的電影版權。”江弦道。
30的電影版權，這就是他和托馬斯最後談成的結果。
托馬斯總歸是歐洲金牌製作人。
那麼一個縱橫電影行業的狠人，他覺得江弦難纏，江弦同樣也覺得他是一塊兒難啃的骨頭。
想在這個人身上有多大的突破是很難做到的。
憑借著江弦的“反忽悠”係統，最後把托馬斯開出的1200萬30的電影版權談到800萬拿到30的電影版權，這對江弦來說，已經是一個相當完美的結果。
將來等電影上映以後，這30所換來的數目，絕對夠今天的所有人高興上好一陣兒的。
“好吧，你是老板，我聽你的。”趙振開最終屈服。
“《綠光》不是不能談，不過這電影明顯不值這麼高的價格。”江弦道。
“那你覺得？”
“北美地區的發行權最多值200萬，分成比例我們也應該高一點，避免風險的話就用階梯製分成吧。”
江弦現學現用，“你找人搞個階梯製的合同，優先保證我們的利益。”
“”
趙振開無語。
江弦這甩手掌櫃當的。
發號施令是瀟灑，棘手的問題全甩給他們這些手下了。
都和侯麥說好了，這個時候又忽然變卦，這事情多難做？
“老趙，有個事兒忘了和你商量了。”
“怎麼？”
“我看嫂子和孩子在打磨廠住的那房子還是太小了。”
江弦在電話那頭道：“你說孩子都大了，嫂子畫畫也需要地方，那麼大的國畫，在家裡哪能塞得下？我前段時間又收了套院子，空著也是空著，乾脆先讓嫂子和孩子搬進去了。”
“搬進去了？”
趙振開的心情好像坐了跳樓機，一會兒升空一會兒又落地。
“這這多麻煩”
“麻煩啥啊，都應該的，你在國外幫我那麼大忙，我在國內幫你顧著點兒嫂子，這都應該的。”
“老江”
“行了老趙，咱都多少年交情了，彆矯情，你在外麵就儘管放心，汝妻，吾養之。”
“”
電話打完，趙振開剛才還有點兒埋怨的心情，一下子又轉為恨不得為江弦肝腦塗地。
人心都是肉長的。
都是正常人，你對我好，那我當然也願意對你好，人心底多多少少都是知道要知恩圖報的。
這就跟古代為什麼有死士這種角色一個道理。
你以為的死士：
從小被抓去培養，沒有一絲感情，口中藏毒，全身都是武器，隻要主人一聲令下，馬上像個無情的機器衝鋒。
實際上的死士：
他和你稱兄道弟，地位比你高卻把你當兄弟，平時好吃好喝招待，在外人前給你麵子，在家裡麵不把你當外人，天天大把大把給你花錢，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拿你當親兄弟處，有一天他回來嗷嗷哭，不能問，一問哭的更恨，最後都不想活了。
你說你怎麼辦？
荊軻就屬於是死士，人家什麼待遇？
據說有一次荊軻覺得婢女的手好看，燕太子丹直接把婢女手砍了送給荊軻作禮物，荊軻人都麻了。
放在趙振開這兒，人江弦讓你出國吃香的、喝辣的，住他的大彆墅，國內的老婆孩子還不虧待，住大院子頓頓有肉吃。
那得罪個侯麥還是什麼問題？
彆說壓壓價了。
就是江弦讓他先吊著侯麥，等其他片商走完了再狠狠壓侯麥的價，趙振開都毫不猶豫的立馬去乾了。
更何況江弦還沒讓他出這損招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