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本龍一最近發現個很奇妙的現象。
以前在攝製組裡,貝托魯奇對江弦的一些乾涉還會和他展開激烈的爭辯。
最近江弦發表意見的時候,貝托魯奇似乎都不咋說話了,托馬斯麵對江弦也是一臉畢恭畢敬的態度。
“江,你太了不起了。”阪本龍一由衷的佩服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拍攝,阪本龍一可是感受到了,貝托魯奇這個人,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兒。
拍片時,有句台詞他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就是“asia belongs to !”,實在太羞恥了,阪本龍一實在是說不出口。
求了貝導半天,也不行,必須得說,最後說了好多遍,人貝導還總嫌棄他力度不夠,ng了無數次,折磨了阪本龍一好久,這才達到效果。
不光是貝托魯奇,還有托馬斯,這也是個難纏的主。
就說《末代皇帝》配樂這事兒吧。
最開始,貝托魯奇和托馬斯找的是在慕尼黑準備讀博的蘇聰,還有後來給電影《人鬼情未了》配樂的莫裡斯賈爾。
但是這倆人賊啊!
一合計,不管是蘇聰還是莫裡斯,這作品版權早都簽給出版社了。
那對托馬斯和貝托魯奇而言,等於說電影少了一筆電影音樂版權。
這多不劃算啊。
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
於是幾人之間就開始因為這事兒掰扯。
最後阪本龍一的經紀人偷偷跟托馬斯說,讓阪本來寫,版權全給你們。
於是這事兒落到了原本過來演戲的阪本龍一頭上。
阪本龍一之前也的確試著寫過,不過因為設備不行,就把這事兒暫時擱置了。
現在莫裡斯那邊退出,蘇聰倒是沒有放棄這個機會,還在給電影寫。
總之,從這事兒就能看出,貝托魯奇和托馬斯是多強勢、多堅持己見的人。
而這倆人居然能在江弦麵前屢屢讓步。
江弦在片場說怎麼拍不合適,立馬就按著他的主意來改。
這太不可思議了!
要知道,當初開拍的時候,貝托魯奇可是連盧燕的麵子都不給。
盧燕是誰?
梅蘭芳的義女,還跟著先生學過戲,她媽更是是跟孟小冬齊名的角兒。
後來她媽說她沒啥天分,彆唱了,成不了角兒,盧燕就嫁到美國,一步步成了名演員。
再後來,點撥過章子怡怎麼演《梅蘭芳》,在《色戒》裡教過湯唯怎麼吃鵝掌。
就這,貝托魯奇都不耐煩她說的話,直接當場給懟回去。
江弦是有怎麼樣的魔力?
“阪本桑。”
江弦舉起酒杯,“你把這杯酒全喝了,我就告訴你這裡麵的秘密。”
“真的?”
“真的。”
阪本龍一也痛快。
端起酒杯,一口乾進嘴巴裡。
杯子不小,一杯二兩多,辛烈的白酒燒的他喉嚨一陣辣。
“咳咳,江,現在可以說了吧。”
“嗬嗬。”
江弦笑了笑,“其實很簡單,你給貝托魯奇拿個幾百萬美元,他對你的態度保準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兒。”
“拿個幾百萬?”
阪本龍一愣了一瞬,隨後喉頭一滾,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江弦。
“你是說你給了貝托魯奇幾百萬?”
“美元。”
“納尼?!”
阪本龍一沒辦法淡定住,直接從座位上驚的站了起來。
太凶殘了!
難怪貝托魯奇會掏出這麼卑微的態度。
原來是充到位了!
得知真相的阪本龍一沮喪的坐回到座位上。
原來是鈔能力!
帶資進組!
學不會,根本學不會。
“安憶?”
這天,王安憶帶著禮物來到江弦家裡,一進門兒就四下搜尋江年年的身影。
“朱琳呢?”王安憶問了一句。
“這不是拍戲麼。”江弦笑道。
朱琳忙著拍戲,江弦這個編劇和她這個女主演相比,輕鬆不少。
帶娃的重任也就交到了他身上。
“年年,看看是誰來了~”
“叫阿姨。”江弦開口道。
“阿姨~”
丁點兒大的江年年抱著江弦的大腿,躲在江弦身後一臉靦腆的喊了一句。
距離江弦赴美參加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已經過去了大概兩年多的時間。
而小小陛下也已經是一個兩歲半的小女孩兒了。
江弦和朱琳養娃養的那叫一個精致,王安憶看著江年年就跟看著個精致的洋娃娃似得。
嬌羞垂眸的時候,睫毛像蝴蝶停在奶油色的臉頰上,淺粉色的唇瓣又微微嘟起,一頭烏發鬆鬆綰成兩個羊角辮,發梢還係著兩個蝴蝶結,幾縷不聽話的碎發垂在耳畔,襯得瓷白肌膚透出淡淡粉暈。
笑起來就更可愛,眼睛似月牙,盛滿蜜糖般的光,她一笑,空氣裡都漾開了甜絲絲的漣漪。
王安憶看著這麼可愛的江年年,心都快被萌酥了。
當年在美國的時候,她可沒少給這丫頭洗過尿介子,在她心裡,江年年也算是她半個閨女。
“這丫頭現在多高啊?”
“925,剛量過。”
江弦和朱琳的個頭都不算矮,加上他們家營養供給充足,小家夥個子長得很快,925的身高在這年代兩歲半的小女孩中間絕對算是偏高的。
“安憶,來就來,怎麼還帶東西?”
“我給孩子帶的。”
王安憶大方一笑,“回了趟上海,從上海帶了點兒孩子喜歡的零嘴兒,大白兔奶糖、城隍廟的五香豆、國際飯店的蝴蝶酥還有杏花樓、新雅這些老字號的廣式、蘇式月餅,這不是快到中秋節了嘛,你可彆看不上。”
“這麼客氣乾嘛。”江弦看著這些東西,知道王安憶是用了一番心思。
如今的王安憶,也已經在文壇聲名鵲起,從美國回來以後,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發表了大量優秀,當選中作協理事的同時,憑借一篇《小鮑莊》又拿下了首屆“魯迅文學獎”,徹底奠定了自己在文壇的地位。
而早在王安憶成名之前,江弦便有著與她亦師亦友的相處。
在那段時期就提前結下的友誼,無疑比成名後再交往的朋友更加牢靠。
“讓阿姨抱抱。”
王安憶實在按捺不住對江年年的喜愛,張開雙臂抱起這丫頭。
“小年年,鼻子像朱琳,眼睛像朱琳,嘴巴也像朱琳,耳朵像你你倆這麼好的基因,這孩子以後長大了,又是個能當演員的小美人胚子。”
“你這話說的,好看就得當演員啊?還是看她到時候喜歡做什麼。”江弦笑著道。
江年年今年過二周歲生日的時候,江弦和朱琳特地為她補辦了一個抓周儀式。
放在古代,富貴人家,抓周都是擺上: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首飾、花朵、胭脂、吃食、玩具。
如果是女孩,那還要加擺鏟子、勺子、剪子、尺子、繡線、花樣子這些個東西。
一般人家,就要簡化,隻放私塾啟蒙課本《三字經》或《千字文》一本,毛筆一枝、算盤一個、燒餅油果一套,女孩加擺上鏟子、剪子、尺子各一把。
這都新時代了,江弦和朱琳就現代化了一下,擺了個新十二樣:書、算盤、天平、錢、印章、舞鞋、樂器、顏料、籃球、聽診器、積木、玩具槍。
作為父母,江弦和朱琳自然都對自家閨女有所期待。
江弦想的是她能摸錢,摸錢懂賺錢,眼瞧著美國的“今天”不斷崛起,萬一以後真成了傳媒巨頭,江年年也能當好他的接班人。
朱琳想的就沒江弦這麼複雜,隻想江年年摸個樂器,或是摸個天平,樂器代表音樂行業,天平代表法律方麵的行業。
在朱琳看來,反正家裡條件不差,以後江年年就當個音樂家,或是當個律師,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生,也還不錯。
於是,在他和朱琳的共同期待下,小小陛下抓起了書。
這結果讓江弦和朱琳都是猝不及防。
一個大作家,又生了個小作家?
當然了,江弦和朱琳都明白,所謂“抓周”這也就隻是個傳統習俗,算不得什麼,沒有什麼準確性。
孩子以後的發展,哪是抓就能抓出來的?
太荒謬了。
但夫妻倆人還是為江年年的這個選擇感到一陣驚詫。
“說不定真會在你影響下當上作家呢?”朱琳猜測說。
回到這會兒屋裡。
“年年快上幼兒園了吧?”王安憶忽然想到。
“嗯。”
“準備去哪個幼兒園啊?”
王安憶問,“人現在可都說,教育得從娃娃抓起,上個好幼兒園,學習的都高。”
80年代,社會上最興的是什麼?是學習。
沒錯,不會有哪個時代,大夥兒對學習的熱情比現在更高漲了。
因為全民都在學習!
一見麵,不管男女老少,不會問你乾什麼呢、吃什麼了,而是問你在學什麼呢。
總之,沒人閒著,不是上大學,就是在夜校或什麼學習的班,好像不上學就對不起誰似得。
這種內卷的氛圍,當然是能從大人身上蔓延到小孩兒身上的。
因此,學前教育也成了重點。
在這種氛圍下,也是在人口發展規律的影響下,京城大大小小的幼兒園轟轟烈烈的建設起來。
這也是繼五六十年代國有企業和街道大辦幼兒園之後的第二次幼兒園的興建高潮。
根據官方的統計數據,到了80年代末的時候,京城就有托幼園所將近5000所,入園率超過40,京城的幼兒園迎來資源最鼎盛的時期。
不過這些幼兒園,龐大但良莠不齊,因此到了90年代又倒閉一大堆。
尤其是“五八式”街道幼兒園。
這種幼兒園確實養出了一代人,不過作為那個時代的產物,這些存在於長街陋巷中的幼兒園注定會被淘汰,畢竟他們體量狹小,產生的利潤,容納的生源都極有限。
這些小幼兒園的生死,也不是什麼舉足輕重,會對未來產生什麼巨大影響的事情。
話說回來,這麼多幼兒園,江弦雖然不用跟後世的爹媽似得,操心什麼入學難,為了江年年能上幼兒園,乾出提前一晚上就去排隊報名這種事情。
但選擇是個難題,總得選擇一家能合全家心意的。
好在這個問題有人幫他解決了。
“年年她外公給安排好了。”
江弦道:“她外公是北理工的教授,能給安排到北理工的教職工幼兒園去。”
“那挺方便。”王安憶羨慕說。
孩子教育這一塊兒,要是在行業裡有個自己家人幫忙,可是省花太多心思了。
“安憶,你這次過來是有什麼事兒麼?”江弦問。
“怎麼了,我無事還不能登三寶殿了?”王安憶反問一句。
“”
江弦感覺自己這大侄女在文壇摸爬滾打這麼幾年,真是成長不少。
記得以前,她在食堂因為饅頭票換不了米飯票,急的都快在打飯窗口哭出來。
現在明顯變大方不少。
“我是來看看年年,順便祝賀一下你。”
“祝賀我?”
“對呀。”
王安憶奇怪的看他一眼,“你還不知道麼?”
“什麼事兒?”
江弦一臉疑惑,“我最近滿腦袋都是意大利那導演拍的《末代皇帝》這電影,彆的消息還真沒關注。”
“害。”
王安憶這才反應過來,“那可能你還不知道,我也是剛從我媽那兒聽來的,上麵剛剛討論決定,要調你去《人民文學》當主編了!”
“《人民文學》主編”
江弦一拍腦門兒。
光顧著給“今天影業”賺錢,差點兒都把自己在國內的這檔子事兒給忘掉了。
《人民文學》的老主編王濛走馬上任文學部。
職位空出來這麼久,中作協對下一任主編的人選一直都搖擺不定。
主要糾結的人選就是劉鑫武和江弦倆人。
劉鑫武呢,手握《班主任》《鐘鼓樓》幾部代表作,在文壇重量十足。
前段時間,還寫出兩篇報告文學《五一九長鏡頭》和《傾斜的足球場》,轟動全國。
而江弦,同樣手握多篇代表作品,還是無數年輕作家傾慕的偶像作家,又在中作協占據重要地位。
他作為《人民文學》主編候選人,也十分合適。
隻是相比於劉鑫武,江弦文章的爭議性就要大得多。
文壇可是有相當一批老“資格”對他不太能看得順眼。
這倆人究竟誰來擔此重任?
中作協討論數月,搖擺不定,以至於江弦都忘記了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