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停息下來,內政一下子成為了主要任務。
對都護府來說,打下地盤容易,難的是戰後治理。
隨著都護府的發展壯大,軍管的治理模式,越來越跟不上時代。
李牧需要一個穩定的大本營,而不是一個大軍營。
采取軍事化手段管理地方,在前期確實擁有很大的優越性,但弊端也非常明顯。
最大問題就是武德太過充沛,在土地的誘惑下,人人都想功名馬上取。
地方上的民兵預備役建設,除了裝備跟不上外,訓練都在向正規軍看齊。
不需要官府動員,百姓自發加入隊伍。
沒有辦法,南征大戰進行的太過順利。
欺負土著,根本不費力。
戰爭強度,還趕不上國內宗族搶水械鬥。
短短半年時間,都護府的疆域麵積增加了一倍,陣亡士兵不到四位數。
分攤到全軍,大家看到的不是這家子弟立功,就是那家子弟受封。
至於仆從軍的損失,從衙門到民間,都選擇了無視。
到戰場上走一圈下來,就能夠獲得大量的肥沃土地,完全點在了虞人的軟肋上。
不光民間沸騰了,就連都護府高層,也受到了影響。
哪怕是最反戰的文官,都變成了主戰派。
請戰的文書,天天堆滿他的案頭。
回過神之後,李牧猛然間發現發動戰爭的自己,反而成了最大的反戰派。
短期來看,這種全麵要戰的思潮,有利於對外擴張。
可時間拉長,那就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當大家吃慣了戰爭紅利,再想叫停戰車,就沒那麼容易了。
為了糾偏好戰思潮,李牧搞起了官員培養班。
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將,都要輪流過來上課,他自己親自充當老師。
中高層都要接受培訓,下麵更不用說。
一座座學校拔地而起,受限於師資力量,鄉村一級的主要以掃盲為主。
再往上,主要是官員培訓。
發展教育,依舊是任重而道遠。
理論上來說,可以從國內引進讀書人。
不過李牧對他們不放心。
寧願自己搞,步子邁的慢一些,也不能把下一代交給這些人禍禍。
與其培養一堆腐儒出來禍國殃民,還不如不培養。
……
“侯爺,剛剛收到消息,雲南巡撫暴斃了!”
蘭林傑神色凝重的說道。
跟了李牧這麼多年,他的政治眼光,也跟著水漲船高。
雲南巡撫在這種時候暴斃,實在是太過巧合,黔國公府的嫌疑太大了。
縱使不是黔國公府乾的,文官集團也會咬死是他們乾的。
大虞朝那麼多地方官,突然暴斃死亡的,卻是寥寥無幾。
地方官就算是死在任上,也是提前就有征兆,大都是慢慢病死。
一旦發生暴斃死亡,朝廷必定會派出欽差調查。
很多事情,沒法拿到台麵上。
黔國公府在雲南就是天,朝廷的法度對他們來說,約等於沒有。
欽差大臣若是深入調查,肯定能翻出一堆的問題。
作為盟友,漢水侯這邊,搞不好也會受影響。
畢竟,黔國公府那邊隻是違法,李牧可是自己在製定法律。
天高皇帝遠,沒人捅破窗戶紙沒事,一旦拿到台麵上,也是不小的麻煩。
“哎!”
“黔國公府的人太急了,有些事情是不能乾的。
先例一開,後患無窮!”
李牧搖頭說道。
黔國公府和文官爭權,他是知道的。
隻是誰也想不到,一場普通的權力鬥爭,居然上升到了直接下黑手的地步。
破壞永遠比建設容易。
當政治鬥爭用上刺殺手段,那就意味著以往的政治規則,全部被打破。
或許是勳貴係在朝堂上的勝利,給了他們底氣。
不過由此帶來的後果,卻需要天下人來承擔。
“侯爺,消息是黔國公府那邊送來的,估摸著是想讓您幫忙善後,又不能明說。
此事牽扯太大,無論如何,黔國公府都不會承認。
據說黔國公府正在和鎮遠侯府商議聯姻,如果雙方談妥的話,我們就不得不幫了。”
蘭林傑開口提醒道。
勳貴聯姻是常態,門登戶對的公侯,整個大虞朝一共也就那麼二三十家。
刨除已經沒落的,以及沒有適齡子弟的,實際上可供選擇的餘地並不大。
在以往的時候,還可以考慮文官世家,但現在不行。
文武矛盾激化,大家都要站隊,這種時候絕不允許有人蛇鼠兩端。
“暫且不用理會,等待出了結果再說。
發生了這種事,鎮遠侯府那邊,估摸著也會慎重考慮這次聯姻。”
李牧想了想說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打定了主意。
倘若政治聯姻達成,大家成了自己人,那就伸手拉黔國公府一把。
如果兩家沒談攏,他就假裝不知道。
後續局勢怎麼發展,那都是黔國公府自己的事。
至於兩家聯姻之事,他可不會亂伸手。
在婚姻問題上,大虞朝講究父命之母,媒妁之言。
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這位堂兄插手。
……
養心殿。
“混賬!”
“無災無病的,巡撫都能暴斃在任上,這是要欺天啊!”
看著手中的奏折,永寧帝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麵對發怒的皇帝,大殿內的群臣,也紛紛低下頭顱。
雲南巡撫死的太過離奇,明眼人一看都會發現不對勁。
身份到了巡撫位置上,不說每天都有名醫檢查身體,但隔三差五肯定要檢查一次。
如果身體有問題,醫師不可能沒有發現。
暴斃這種事,注定隻會發生在普通人身上。
“陛下,或許是緬甸人下的黑手。
現在兩國正在交戰,雲南巡撫率兵攻入緬甸境內,逼急了緬甸人。
自知無力抗衡天威,緬甸人才選擇了鋌而走險。
臣建議派出欽差徹查此案,尤其是巡撫的身邊人,更是要重點篩查。”
刑部尚書費心遠率先開口提議道。
看似在指責緬甸人是凶手,但明眼人都知道,他這是在指桑罵槐。
以雲南巡撫的身份,外人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能夠對他下黑手的,必定是身邊人。
有能力,也有動機,對雲南巡撫下黑手的,唯有黔國公府。
至於緬甸王國,估摸著人家巴不得雲南巡撫長命百歲。
難得遇上一個軍事小白對手,誰想給自己增加難度呢!
“內閣,可有不同意見?”
見無人反駁,永寧帝開口詢問道。
鑒於前麵血的教訓,在涉及文武之爭的時候,他已經慎重了很多。
刑部尚書的話,擺明是衝著黔國公府去的。
在勳貴體係中,永鎮雲南的黔國公府和永鎮安南的漢水侯府,都屬於特殊存在。
一旦查實了罪名,朝廷該怎麼處理此事,又是一個棘手的難題。
放任不管,這是在褻瀆中央權威。
嚴厲追責,那就是逼人家造反。
相較於農民起義軍,根深蒂固的黔國公府,一旦造反破壞力隻會更大。
尤其是政治上的影響,實在是太惡劣了。
“陛下,雲南巡撫死在異國他鄉,戰場局勢又瞬息萬變,大軍一挪動位置,死亡現場都沒了。
緬甸境內瘴氣叢生,身體不好的人,怕是承受不住。
這種棘手的案件,普通欽差怕是無力查清。
臣提議交給廠衛徹查!”
景國良麵不改色的回答道。
同樣是查案,不同的人去查,結果也不一樣。
勳貴係在三司衙門中,影響力相當較小,無力影響調查結果。
廠衛看似是皇帝親信,實際上到了永寧朝,早就被滲透的不成樣子。
文官在裡麵安插了自己人,勳貴同樣在裡麵安插了人手。
名義上是交給廠衛徹查,實際上卻是在爭奪查案主導權。
案子到了自己人手中,想查出什麼樣的結果,那就是自家說了算。
黔國公府隻要願意付出代價,把黑鍋扣在緬甸人身上,對勳貴係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首輔,此言不妥。
雲南巡撫是朝廷命官,發生意外理應交給三司衙門徹查,廠衛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費心遠當即爭取道。
涉及到刑部的職權,他這個尚書,萬萬不能讓步。
一旦開了這個先例,那麼往後遇到其他類似案件,廠衛也會跟著插一手。
廠衛橫行的年代,才過去沒有多久,大家都心有餘悸,這種事情萬萬不能允許。
“費尚書,你是多慮了。
首輔大人的提議,主要是緬甸王國自然條件惡劣,一般人適應不了。
倘若派出欽差,人剛到地方就病倒了,那還怎麼查案?”
保齡侯鄭瑞博當即背刺道。
刑部怕權力流逝,他這個左都禦史不怕。
同為三司主官之一,他這個都察院老大,基本上就是擺設。
下麵的禦史,根本不買他的賬。
既然掌控不了衙門,那麼衙門的權力大小,也就不再重要。
反正他這個左都禦史,就是皇帝臨時拉來填坑,故意惡心言官們的。
能不能熬到三年任期結束,都是一個未知數。
“不妥!”
“本就是就是三司衙門職責,豈能……”
……
“住嘴!”
見眾人紛紛下場,意識到衝突升級,永寧帝當即嗬斥道。
“朕沒功夫,聽你們吵架。
三司衙門和錦衣衛,同時派人過去調查,朕需要真相!”
和稀泥般的處理結果,讓清流黨人大為不滿。
錦衣衛摻和進來,這就意味著他們無法肆意操縱調查結果。
黔國公府不是傻子,乾了這種事,肯定要毀滅證據。
案發地還在緬甸王國境內,更是為調查增添了難度。
更令人頭疼的是查案欽差人選。
清流陣營中嘴炮高手一堆,刑偵這種備受讀書人鄙視的專業,在清流陣營並不吃香。
專事刑獄的官員,品級普遍不高。
要查黔國公府,他們根本不夠格,必須要由朝廷大員帶隊。
最少得三品起步,欽差大臣若是品級太低,根本鎮不住場子。
想要利用此案,折騰出成果來,清流黨必須找人聯手。
偏偏清流黨和各派的關係都不好,對一些政治派係來說,清流的威脅比勳貴更大。
勳貴係即便在黨爭中勝利,也隻是在內閣中站了兩個位置,並沒有在朝中大肆擴張。
不是勳貴係不想,純粹是沒有那麼多人。
精英子弟都進入到了軍中,留在朝堂上發展的,基本上都是自身能力有限,沒多少追求的。
在邊緣崗位上待著挺好,冒然提拔到要職上,反而容易惹出亂子來。
最大受益者,反而是親近勳貴係的文官。
這些人在朝堂上還有一種身份,文官陣營中的中小派係。
無論是為了分化文官集團,還是單純拉人乾活,勳貴係兩位閣老都必須拉攏一部分文官過去。
合作對象不可能是清流這種強勢派係,隻能是存在感較低的中小派係。
在利益麵前,文武的界限,其實並不那麼重要。
單純從派係上來看,這一輪政治大洗牌,真正的輸家隻有清流黨一家。
文官陣營中的其他黨派,不僅沒有被削弱,反而獲得了一定的增強。
以至於文武之爭的後半場,成了清流黨人孤軍奮戰。
……
黔國公府。
“禮物送出去了沒有?”
孟厲軒關心的問道。
雲南巡撫之死,造成的政治影響,比他們預料中還要嚴重。
事發之後,省內的文官,就集體罷了工。
阻擋不了他們奪權,那就乾脆非暴力不合作。
麵對這種局麵,接管軍政大權的黔國公府,一時間也抓了瞎。
全是朝廷命官,沒有皇帝的聖旨,他們可不敢處理。
迫於無奈,進入緬甸的軍隊,都退回了雲南駐守。
為了應對朝廷追責,黔國公府果斷選擇了發動人脈關係,在朝中進行運作。
“禮物,大家都收了,也承諾了會幫我們說話。
怎奈文官們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把懷疑對象說成緬甸人,要派欽差過來調查。
朝堂上爆發了激烈爭吵,最後決定由三司衙門和錦衣衛,分彆派人過來調查。”
孟修義氣喘籲籲的回答道。
這個結局,不算太糟糕,卻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凡事都怕較真,朝廷一旦深入追查,許多隱藏的問題都會暴露。
“準備滅口吧!”
“安排一場戰鬥,讓知情者壯烈犧牲。
府中一些產業,暫時先收一收,不要撞到刀口上。
各房的破事,趕緊搶在欽差抵達前處理掉。”
孟修遠神色嚴肅的說道。
理智告訴他,清流黨人會拿他們做文章。
弄死雲南巡撫,就惹出這麼大亂子,欽差大臣萬萬不能有事。
倘若讓欽差查出了問題,黔國公府這次就算不被除爵,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二哥,沒必要小題大做。
雲南是我們地盤,欽差能夠查案,那也要我們配合才行!”
孟修仁果斷拒絕道。
黔國公府最重要的產業就是采礦,其中九成以上的礦山,都是非法開采。
一旦停了下來,每天的損失數以萬計。
“這次的事,我們必須配合。
欽差大臣不光是查案,更是朝廷對我們的一次試探。
寧可被他們查出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能直接對抗欽差!”
孟修遠義正言辭的說道。
勳貴係肯幫忙,那是建立在大家屬於同一陣營的前提下。
既得利益集團,本身就是秩序的維護者。
倘若黔國公府想脫離大虞割據一方,雙方立即從盟友變成了仇敵。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們需要向朝廷證明自己的忠誠,以消除政治上的不利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