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其實便是耶路撒冷宗的傳教組織。
他這名司鐸,卻就是接受過係統神學培訓的耶路撒冷宗神父,在教團的組織下,來到亞曆山大港進行傳教。
來到這裡的兩年,讓他見證了許多往日裡不曾設想的景象。
在這裡,人的生命比之耶路撒冷要廉價許多。
埃及雖然是富庶之地,可這裡的人,卻始終在饑餓的邊緣掙紮。
他每周舉辦的彌撒,都在分發無酵餅,量雖不多,因此而活的人卻不少。
在這些人中,或許大多數都並不是因教義而來,但他並不在乎。
畢竟,蓋裡斯自己始終強調的一點,便在於活著要比信教更重要。
不過納賽爾,顯然是一個意外,納賽爾這個年輕人心中有一團火。
他對埃及的現狀充滿了憤怒,在加入教團組織後,不隻是滿足於每周的彌撒分餅,還會主動幫忙乾各種雜活,好接近司鐸,然後去詢問各種教義上的細節,尋求解答。
這樣的人,無疑是要被吸納進“教堂”成為骨乾的。
而考慮到當下埃及的局勢,教團上層則希望讓這樣的年輕人,能夠充當“間諜”在埃及的體係內步步高升,並向更多的人傳教,為之後的埃及攻略進行準備。
作為一名傳教士,司鐸並不樂見於此,因為這意味著納賽爾會麵臨非常大的風險,一旦被發現,處死都是最基本的。
麵對上級的命令,以及自己想法的衝突,司鐸最後並沒有選擇去誘導納賽爾。
而隻是將最基本的情況說明,讓納賽爾自己選擇。
納賽爾並沒有急著回答,轉而接著問道:“您是說,這將給埃及人帶來更好的未來?”
麵對納賽爾的問題,司鐸自然是用力點了點頭。
他不敢做出彆的保證,但他可以確定埃及人的未來必定光明。
這是他在耶路撒冷親眼所見。
“但你會麵對很多危險。”
司鐸忍不住又勸了一句。
“可您來這裡傳教,就不覺得有危險嗎?就我所知,若是有人舉報您傳播異端教義,那麼就會有宗教法庭的人來抓您。”
司鐸提到危險的時候,納賽爾都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微笑。
口口聲聲擔心其他人的危險,對自己身處險境卻無所謂,也正是這樣的樸素情感,才讓納賽爾覺得“教堂”的人,是可信的。
因為與那些虛假、石頭修築的教堂不同,“教堂”是人心的教堂,他們踐行著經書中的那些話語。
【為朋友而舍命,人的愛心沒有比這更大的。】
司鐸忍不住歎了口氣,司鐸其實是埃及本地人,他也是阿拉伯人。
甚至於他曾經還是一名毛拉,當初跟隨著薩拉丁出征耶路撒冷。
然後、他在耶路撒冷見證了真正的“先知”。
從那一刻起,他便明白自己與生俱來的使命是什麼了。
而後,在耶路撒冷的諸多見聞嗎,使得他愈發堅信自己所信道路的正確。
因此,他也必須將那些教義傳播到四方。
其實傳教並非是宗教與生俱來的使命。
又或者說,並非所有崇拜都可被稱為宗教。
在人類誕生想象力之初,他們就需要解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既然我們自己有思想,那麼其他萬物為何就不能思考?
人類在意識到自己的獨特性前,便誕生了最原始的崇拜:泛神論、又或者說泛靈論。
最初的崇拜,與其說是崇拜,倒不如說是答案,遠古的先民,需要解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石頭會不會說話?獵物有沒有自己的家庭?天上的雷霆是否因人而動?
再然後,人是不是可以通過某些方式同萬靈溝通?
既然是為了解釋世界,自然也會受到人所看到世界的範圍影響。
多數采集部落活動範圍不會超過1000平方公裡,自然沒必要將自己的答案傳播出去。
這不會帶來任何益處,也不會讓家鄉的萬靈喜悅。
但隨著時代的進步,人類的活動範圍漸漸擴大,原先的萬靈,雖然說並沒有被直接否決,但也開始誕生諸如希臘神話、印度神話這樣的多神宗教。
畢竟,如果離開家鄉,還想得到神的庇佑,就必然是一群主宰天地秩序的神才夠用。
而既然是一群神主宰天地,那麼認為不屬於本神係的神存在,也實屬正常。
像是埃及人、古羅馬人和阿茲特克人,他們在征服異族後,也沒想過就一定要派遣什麼傳教士,改變當地人的信仰。
羅馬人反倒是會將當地的神靈請回萬神殿。
這對於天朝來說,其實也是一樣的,多神體係的宗教比之一神教,要更寬容。
甚至於,羅馬人也好、天朝也罷,都比較共通的難以忍受基督教。
天朝人與羅馬人,並非是要求基督徒放棄他們的信仰和儀式,而是要求基督教尊重各自帝國的傳統,承認皇帝們也具備神性。
在基督徒拒絕的情況下,兩個古老帝國,前後加起來對基督徒進行過的迫害,前後加起來也隻幾千人殉道。
但一神論的宗教不一樣,一神論的概念下,強調是一種排他,一種絕對的正確,一種對錯誤不能容忍的態度。
這個問題,在後世因為人文主義、人本主義等思想的興起被淡化了。
可在那之前,即便所有的基督徒都相信基督的神性,相信他關於愛和憐憫的福音。
隻是有關“愛”的理解不同,大家就能大打出手。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也正是這種偏執的狂熱,才促使一神論的宗教本身在不斷迭代,主動向外出擊。
可以說,傳播是一切文化賴以生存的手段。
拒絕傳播,即意味著這種宗教、這種文化,將會隨著時間而消亡。
因此,對於許多人希望向耶路撒冷之外傳教的想法,蓋裡斯並沒有拒絕,甚至還鼓勵,並且希望教團能夠提供足夠的資助,幫助他們。
納賽爾麵前的這位司鐸,就是從中領取境外勢力津貼的一員。
……
中世紀的戰爭節奏確實很微妙,有的時候來得快去得快,就比如說安條克對阿勒頗的戰爭。
僅僅是半年功夫,遠在埃及的人,就通過船隊取得了北方的消息,了解到阿尤布王朝徹底潰敗,如今隻能逃向更東的方向,尋求巴格達哈裡發的幫助。
對於埃及普通人而言,他們並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因為遠方的戰事,就如傳說中的故事,似乎與他們的生活並無任何關係。
可漸漸的,他們意識到了變化。
首先是威尼斯人確實開始封鎖起埃及的港口,一切沒有懸掛威尼斯人旗幟的商船,都會被攔截。
如果被證實商船上的貨物有存在軍事違禁品,那麼就會直接被沒收。
即便沒有所謂的軍事違禁品,這些商船也會被押往耶路撒冷的港口,並被告知在戰爭結束前,禁止出港,但允許他們就地販賣貨物。
這樣一來,如亞曆山大港這樣埃及的重要中轉港口,日子自然是要難過了不少。
商品滯銷所帶來的風險,足以讓許多商人破產。
而另外一方麵,就在於埃及當局,為了應對耶路撒冷的軍事危機,開始主動擴軍。
各個軍團,開始征募士兵,打算真按照曆史上羅馬人的編製,把這些軍團給實編出來。
這意味著每個軍團的人數,將會達到4800人到6000人規模。
在曆史上,每個羅馬軍團,是由步兵大隊與百人隊組成。
一個百人隊,起初就是真的一百人,而後降為80人。
六個百人隊組成一個步兵大隊,這就意味著一個步兵大隊約為480人,而10個大隊則構成一個軍團。
算上一些後勤人員,編製人數要比4800更大,可考慮到各種原因的減員,因此還是會維持在4800人左右。
在這種情況下,埃及的軍力大約會膨脹至五萬人。
以埃及的情況,供養五萬軍隊,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彆難的事情。
畢竟,埃及彆的不多,就兩樣東西多,一是人、二是糧。
先前薩拉丁之所以不會維係更龐大的軍隊,主要在於更多的軍隊,對於入侵耶路撒冷並無益處。
從尼羅河三角洲前往巴勒斯坦,存在著西奈半島這片荒無人煙的地區,根本沒法就地征糧。
但若是拿來防備耶路撒冷的入侵,埃及上層還唯恐這個數字不夠。
不過即便是擴軍,埃及還是要求各個加入軍團的士兵,不能再信仰伊斯蘭教。
不管怎麼說,至少也要會說:“我主、耶穌、阿門。”三個詞,才能正常參與軍團的宗教生活。
在這種情況下,如納賽爾這樣的人,有不少就在“教堂”的安排下,也混進了應征的人群裡。
與其他那些渾水摸魚,單純就想混進軍團,弄口飯吃的人不同。
納賽爾表現出,非常虔誠的歸化態度。
在周圍不少埃及人的鄙夷目光裡,納賽爾甚至直接用阿拉伯語背誦了一遍主禱詞。
“……但救我們免於凶惡。阿門。”
當這篇主禱詞背完後,征兵官已經頗為喜形於色了。
在見了那麼多連耶穌是誰都不知道的埃及人後,突然發現一個能背經的,這可真是鐵樹開花——難得一見!
然後,征兵官又站起來比劃了一下納賽爾的身高,詢問了一下年齡,便將之錄入名冊。
“對了,你教名是什麼?”
在錄入名冊的時候,征兵官多問了一句。
而納賽爾,便直接回答:“喬治”
教名又作洗禮名、教名或洗名,是基督教使用的有宗教意義的名,通常來說,教名是在洗禮儀式中被給予的。
在這個時代的天主教歐洲,嬰兒洗禮是隨處可見,人人都有的,因此可以說人人都會有教名。
而教名實質上,就是這個時代歐洲人常用的名字。
由於含宗教意義的詞,就那麼多,這也導致了古代歐洲人的重名率會高的離譜。
但相對於比較限定的教名,歐洲人的姓氏在之後的演變中,又變得百無拘束、花樣百出。
至於其他原先非基督教的教徒,才更容易會在有自己原先名字的情況,又得到一個教名,表明自己已經是基督徒了。
征兵官在聽到喬治這個名字後,想了想又在名冊上納賽爾一詞後,添了上去。
如此一來也就成了納賽爾·喬治。
至於這兩個名的含義,征兵官根本沒去細想。
納賽爾自己也不會去解釋。
納賽爾的本意是勝利者、幫助者、援助者、捍衛者,而喬治則來源於聖喬治又或者說呂大的喬治。
他是一位早期基督教殉道者,被基督教尊為聖人,相傳其是羅馬軍隊的一名士兵,出生於卡帕多西亞希臘,乃羅馬皇帝戴克裡先的禁衛軍成員,但因拒絕放棄基督教信仰而被判處死刑。
而在後續衍生的傳說中,聖喬治曾來到北非的利比亞,在這裡有著一條惡龍侵害鄉村,霸占了這裡的水源。
為了得到惡龍的仁慈,這裡的人每天需要向龍奉獻兩隻羊。
可羊的數量是有限的,當羊被吃完後,便輪到人。
當地人通過抽簽決定將誰獻祭。
直到某一天,抽簽落在了國王的女兒身上。
國王獻出他所有的金銀來保住他的女兒,但人們拒絕了。
公主被打扮成新娘,送到湖邊喂龍。
聖喬治趕到現場,公主試圖把他趕走,但他發誓要留下。
兩人正交談時,惡龍從池塘裡鑽了出來。聖喬治劃了個十字,騎馬衝向惡龍,用長矛重重地刺傷了它。
然後,他叫公主把她的腰帶扔給他,自己把它套在惡龍的脖子上。公主走到哪裡,惡龍就跟到哪裡,就像拴著皮帶的“溫順野獸”一樣。
公主和聖喬治將惡龍趕回城裡,嚇壞了城裡的居民。
這個時候聖喬治提出,隻要人們同意成為基督徒並受洗,他就殺死惡龍。
最後包括西勒涅國王在內的一萬五千人皈依了基督教。
這個故事是那位司鐸講述給納賽爾聽的,而其中寓意,已經不言而明了。
就如那古老的故事一般,現如今納賽爾也成為一名軍團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