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年紀幼小，一直待在家裡，怎麼和妖邪扯上關係了？”苟交問道。
小羽道：“苟家門風清正，人心無鬼域，妖魔鬼怪在苟家無處容身。
本來你兒子在成年前，都和妖邪扯不上半點關係。
可妖物原本也可以是普通家畜。他不是被一條野狗咬斷了左腳嗎？
你張伯可有說，當初那條野狗已經被打死？”
苟交驚道：“那條野狗是妖精？”
叫了一聲，他又反應過來，疑惑道：“不對呀，剛才道長還說我家不會招惹妖魔鬼怪。”
“過去不是妖精，不代表現在和將來仍然不是妖精。咱們最好找到它，再看需不需要打殺了它。”小羽道。
苟交奇怪道：“道長平日裡也不是灑掃恐傷螻蟻命的性子。
那野狗連孩子的腿都咬斷吞吃，已經見了人血、吞了人肉。
無論成不成精，都該打死吧？”
他目前的心靈境界已經有“十一重天”那麼高，距離《正氣訣》大成，也隻剩下幾十年的水磨工夫。
可他並沒養成不殺生的菩薩性子，因為《正氣訣》修煉的是真心本性，追求的是人間道理，不是慈悲之道。
小羽道：“野狗咬斷苟天門左腿時，是野獸，遵從獸性。現在它未必還是野獸。
如果它克製住了獸性，有了人性，還打死它乾啥？
當日洛師鸞從魔怪恢複人性，你從沒想過將她魂魄打滅。”
苟交糾結道：“怎麼能將洛姑娘和野狗比畜生終究不是人。”
修煉《正氣訣》到了如今的境界，他還是沒半點佛教的“眾生平等”觀念。
小羽歎道：“等你養過一條狗，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她自己有一條狗妖小強。
遇到了成精的野狗，下意識想到小強。
想到了小強，還怎麼再次聯想到直接打殺？
如果是一條迷途的野狗，她會儘量化解它和苟家的因果。
但她感覺這種可能性比較渺茫。
她之所以出門尋找野狗，是因為先前在麵對苟天門時，她心血來潮，隱約察覺他的劫難還沒結束。
從在蒙山遇到苟交，這一路上走了幾千裡來到平鄉，就是幫狗肉道士化解此生的災劫。
很快一下午過去，日影西斜，接近黃昏。
兩人跑了七八十裡，恁是沒發現一條擁有妖氣的野狗。
小羽停下腳步，麵對太陽打坐練氣，吸收了三十丈長的一條大日紫氣，看得苟交欲言又止。
“道長，你這‘紫霞真氣’真厲害，仿佛仙法。”
小羽瞥了他一眼，“後悔了，現在想學了？”
苟交訕笑道：“若能成仙，真心想學。”
“不能成仙，這不是天仙法。”
小羽知道幾個月相處，自己雖沒暴露一丁點仙人的力量，見識和能力，卻有些超出普通奇人異士的範疇。
苟交這廝心靈敏銳，慧根深厚，必定有所猜測。
可她真不是他期望中的隱士大能。
這廝心氣兒還非常高，想衝擊天仙業位。
她也想要天仙法呢！
苟交歎道：“老實說，跟隨道長數月，見識到道長宛若仙佛的手段，我求仙問道的信念都有些動搖了。或許，當個浪跡紅塵、灑脫不羈的奇人異士也不錯。”
小羽淡淡道：“如果在你學習《正氣訣》前，我會很樂意送你兩本仙武功法。
現在嘛，你還是專心修煉《正氣訣》吧。
正氣訣境界越高，你被仙人看中的幾率越大，這點我可以跟你打保票。”
頓了頓，她又道：“咱們可以約定，二十年後我來找你，咱們交換《正氣訣》的心得。
等到了下一個二十年，也即是四十年後，你即將六十歲時，若你還沒被大仙選做徒弟，我傳授你我目前正在修煉的散仙之法。”
“散仙”苟交眼睛亮晶晶，“道長可是遊戲紅塵的散仙？”
小羽犯了個白眼，“你彆白日做夢了，你壓根沒遇到仙緣，我不是仙人。
散仙法在江湖上並不罕見。
尤其是即將被徹底淘汰的上古散仙法。”
她遇到的第一部散仙法《太極金書》，不就是西蜀江湖人士贈送的？
西蜀人仙武者都能接觸到“太極金書”，神州類似的散仙法必定更常見。
事實上，她目前接觸到的旁門左道，如宇文博、火翼仙、雪山老祖之流，都是憑江湖上得到的散仙法，僥幸得道成仙。
若她一直修煉《太極金書》直到成為仙人，就和他們一樣，屬於旁門左道。
“仙法還會被淘汰？”苟交驚訝道。
小羽將世界變化、法則變化，仙法也需要與時俱進的道理講述了一遍。
苟交皺眉道：“散仙法這麼難練，等我六十，還來得及嗎？”
“若六十歲來不及，現在也來不及。修煉仙法更需要天賦和機緣，四十年的時間，不足以引發質變。”
太陽落山，晚霞斂去，小羽從山石上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問道：“崔生挖的那口井在哪？”
“不找狗妖了？”苟交問道。
小羽歎道：“那畜生不曉得跑哪去了，我和它又沒什麼因果，掐算不出來。
現在天色已晚，先回家，明天帶你兒子出來一起找。”
苟交道：“其實我們已經見過崔生井，就是一個時辰前，路過的壁虎坡下麵。”
“剛才隻顧尋妖氣，沒怎麼認真觀察風水地脈。咱們再去瞧一瞧或者，你先回家，我自己去看。
這會兒時間不早了，你家人應該已經開始著急。”小羽問道。
苟交想了想，說道：“壁虎坡應該還是我苟家的產業。
我讓莊子裡的人幫忙送信給張伯，免得他們擔心我又跑了。”
壁虎坡是一塊極為普通的坡田。
它甚至不能被稱之為一座山，隻是西邊隆起一大塊，海拔比東邊出高一百多米，形成了一片坡度頗大的斜坡。
沒有連綿的山脈，周圍又沒有河流，基本確定這裡並非什麼風水寶地。
小羽在苟家坡田外圍走了一圈，觀察地脈之氣。
很平庸。
彆說選為先祖墳墓，連成為“良田”都資格欠佳。
詢問了莊子裡的農民，果不其然，這塊坡田麵積不算小，上下加起來有四五百畝，但缺水，平均一畝地一年隻能產出兩石糧食（大概相當於現代的120斤）。
當初苟交祖先打算在山坡下方挖井，也有取水灌溉農田的打算。
現在在距離“崔生井”七八裡遠的地方，倒是打了三口井。
崔生井附近三裡，一口井也無。挖過，但沒有水，一滴水都挖不出來，往深了挖就會坍塌。
“奇怪，這裡風水並不好，怎麼會有仙人遺跡？”小羽心中疑惑。
“崔生當日走了五十多裡，才見到小有洞天。很顯然，仙府不在壁虎坡。”苟交道。
“我曉得不在這兒，但這裡必定有特殊之處。”小羽道。
苟交指著“崔生井”，問道：“道長，會不會是地下藏了什麼？你能下去不？”
崔生挖了兩次井，第一次十多丈深，塌了，他活了下來。
第二次也是十多丈深，再次塌了，他屍體被取出來，原地留下個深坑，如今又蓄滿了夏日的雨水。
小羽抬頭看了眼天空，道：“仙人的洞天福地可以藏在山裡，不應該在地下。”
“可崔生的確是通過地下隧道進入洞天。”苟交道。
“你先回縣城吧，我用土遁符到地下逛一圈。”小羽道。
苟交都折騰了這麼久，不願半途而廢。
他道：“我能使用土遁符嗎？若能，我和你一起找。若不能，我在邊上等著。
崔生和崔生井，算是我少年時代的執念，至少讓這個故事有個結果。”
小羽從袖子裡摸出兩張黃紙，她自己一張，另一張遞給苟交，還教了他激發符籙的咒語。
“土遁符能堅持多久？可有什麼需要注意的？”苟交頗有些躍躍欲試。
“一張符能遁走百八十裡，路程沒走完，符紙還能繼續用。你用咒語激發後，心裡會有感覺。心裡突突直跳時，趕緊從地裡鑽出來，彆憋死在地下。”小羽道。
兩人一起誦念口訣，黃符化為一團黃光，包裹兩人，沉入地下。
《寶籙仙章》是一門頂級的老古董符籙仙法。
已經過時了，但威力很強，修煉的難度初容易還算簡單，得道成仙很難很難。
連資質平庸的翠兒姐，都用幾年時間，學會了好幾種符籙，小羽肯定不會比翠兒姐差。
不過她也隻是入門，沒花費時間精力深入研究，目前還在照葫蘆畫瓢的臨摹階段，足夠偽裝成“蘿卜道士”，不夠“羽鳳仙”、“飛羽仙子”使用。
她本人的土遁術其實很厲害，繪製的土遁符卻很遲鈍，也很慢。
遲鈍不夠靈活，轉身、轉向很艱難，遁速和武者用輕功奔跑差不多。
當年青鬆道童送了小羽一張土遁符，用來從西八仙手下保命。
不僅能遇險後自動觸發，還一瞬間遁走五裡。
青鬆道童那張是“靈符”。
小羽此時繪製的“丹砂黃紙符”，還屬於凡人道士的基礎功課。
幸好“崔生井”也隻有十幾丈深，不需要太快的遁速。
兩人在地下找了一圈，真發現了一些東西。
苟交找到的。
他從地下挖出來一塊半人高的石塊，“道長，你看這個！”
“這是啥？”小羽先前土遁時，也見到過這石頭，在距離地麵二十五丈深的地方。
但她一直使用望氣術，並沒看出什麼異常。
而且，崔生井本來就在山坡下，地下埋了不少石塊。
“這是石碑！”苟交哼哧哼哧抱著石頭到水潭邊，將表麵泥土洗乾淨，用手指順著上麵的紋路臨摹。
小羽有點尷尬，“這是哪國的文字？”
難怪她之前沒發現任何異常，她壓根不認識上麵的字也怪石碑太過殘破，歲月在上麵留下很多斑駁的痕跡，也磨去曾經的字跡。
如果不是熟悉這類文字，且自己使勁盯著瞧，壓根發現不了。
苟交道：“應該是古趙地的‘高篆’。”
小羽更加尷尬了。
一個秦朝的“秦”字，她可以寫出三十七種，但從來沒聽說過“高篆”。
——感謝人皇政橫掃中原，統一了華夏文字！
小羽再次直觀感受到“統一文字”、“統一度量衡”這一功績的含金量。
說實話，上輩子還是現代人時，她一直沒覺得政哥統一文字、統一車轍有什麼特殊意義。
沒親自經曆過，壓根感受不到。
“這上麵寫著什麼？”小羽問道。
“應該是‘夫人祠’，石碑殘缺太嚴重，不曉得是什麼夫人。”苟交道。
“夫人祠”小羽籠在袖子裡的雙手快速掐算，隱約有了一點感覺。
她看向水潭，問道：“高篆是什麼時代的文字?”
苟交想了想，道：“至少是五十萬年前，古趙地‘有高氏’創造的文字。“
“封神也才三十萬年”小羽無語了。
苟交正色道：“道長莫非忘記了，小有洞天一日，人間一年。
人間五十萬年，洞天福地也才一千多年。對仙人而言，一千多年算啥？”
“你怎麼確定這塊石碑，屬於小有洞天之主？對了，你當時怎麼注意到這塊石板的？”小羽問道。
苟交搖頭道：“我不曉得這塊石碑屬於誰，隻是假設它屬於小有洞天的仙姑，五十萬年不算什麼。
唉，土遁速度太快了，我把持不住。
當時我在地下蒙頭瞎撞，撞到好幾塊石頭，痛得我靈魂快要出竅。
我便用‘正氣堂’鎮壓神魂，腦聰目明。
撞上去後，立即察覺石碑上殘缺的文字。”
同樣的土遁符，精通土遁的小羽，覺得它慢得像老人散步。
第一次土遁的苟交，仿佛普通人開f1賽車，難以把握方向盤。
“平鄉附近，有什麼名傳萬古的夫人？”小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