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遮麵。
天色漸晚,茶坊客人漸漸離去,接著燈火漸亮,終於不再有客人。
趙盼兒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去赴張好好的宴,卻不想出來的時候遇見一個熟人帶著幾個壯漢等候在門前。
“杜官人?”
孫三娘愣了一下,趕忙行了一禮:“杜官人,那日相助之恩,民婦感激不儘,不知杜官人何時有空閒,讓我們聊表下心意。”
之前,孫三娘就讓李武托過話,可惜杜元當時有事離開了東京,直到昨日才回來,也重新接過了保護趙盼兒的任務。
“我們是奉家主之命保護三位娘子,孫娘子不必如此。”杜元搖頭笑了笑:“對了,今日路過茶湯巷,發現那邊有不少茶坊都在賣這果子,我覺得應該跟你們說一聲。”
杜元說著,從身邊之人手中接過了一個食盒,然後揭開了食盒蓋子。
孫三娘和宋引章瞬間臉色大變,因為食盒中放著四枚桃花狀的果子,唯一不同的是,盒子上卻寫著“桃花餅”三字,顯然是有人抄襲了她們半遮麵的招牌果子。
宋引章氣憤至極,握緊了粉拳:“他們,他們真是不要臉!”
孫三娘也是一臉氣憤:“沒錯,真是太不要臉了。”
至於趙盼兒卻是一臉平靜,行禮感謝道:“多謝杜官人,麻煩您特意來告訴我們。”
杜元可不敢受她的禮,往旁邊挪了挪身子,搖頭道:“並非特意來告知您此事,我們是來保護你們的,隻是碰巧見到此事,覺得應該給您說一聲。”
“多謝。”
趙盼兒再次道了一聲謝,才不慌不忙地看起了食盒中的果子。
“盼兒姐,他們抄我們的果子,現在怎麼辦?”宋引章又氣又急道。
孫三娘見趙盼兒並不著急,倒是鎮定了一些,看向杜元問道:“杜官人,茶湯巷那邊有多少家茶坊抄我們的果子?我們能去告官嗎?”
杜元想了想,回道:“有七八家吧,他們不光不限數量,而且隻賣一百文一盒,買的客人不少,還有他們除了抄你們的果子,還抄你們的飲子,店裡的各色飲子都被他們學了去,其中清茗坊還請了素娘彈琵琶引客,雖然不如宋娘子,但她在東京城中也頗有幾分名聲……”
趙盼兒一邊聽著,一邊端詳著那幾塊與半遮麵看起來如出一轍的果子,語氣仍舊不慌不忙:“杜官人,我們的茶百戲他們可有學去?”
“那倒沒有。”
趙盼兒聞言點了點頭,看向宋引章和孫三娘:“沒必要去告官,一來咱們並不能說人家賣的是假貨,再則也沒有哪條王法說,這桃花果子隻能由咱們一家做。”
宋引章瞪大了眼睛,感覺自己又糊塗了:“盼兒姐,你怎麼還幫著彆人說話?”
“打從想出這桃花果子的第一天,我就知道,這東西遲早都會被人學了去,但這也是好事。”趙盼兒笑了笑,拿起一枚桃花餅分給宋引章和孫三娘:“來,先嘗嘗味道。”
兩人一嘗,宋引章就皺了皺眉,將口中的點心吐了出來。
“太甜了。”
孫三娘則是搖了搖頭,點評道:“餡兒太油,皮太硬,一點也不酥脆。”
“所以你們急什麼呢,外表學的再怎麼像,隻要一入口就能分出高下。”趙盼兒微微笑道,顯然她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情況。
宋引章依舊不甘心這麼算了,想了想說道:“可那些沒嘗過咱們果子的人不知道這裡頭的門道啊,杜官人說,買這假貨的人不少,他們賣的多,咱們生意不就差了嗎?”
趙盼兒心中早有計較,耐心地問道:“我問你,過年的時候看社戲,是一個人舞刀弄劍好看,還是幾個人對打厲害?”
宋引章不假思索:“自然是人多點……啊,我懂了!”
趙盼兒莞爾一笑,點頭道:“咱們一共就這麼幾個人,哪怕整天拚了命最多也隻能做出幾十盒果子,招呼不到一百個客人,既然如此,咱們又何必跟茶湯巷的同行前輩們爭呢?”
趙盼兒緩了一口氣,繼續道:“揚長補短,把精雅新三字做好就行,隻要咱們總是在錢塘潮上的頭一個,跟著咱們弄潮的越多,就越是為咱們的半遮麵顯名,至於學你彈琵琶的那些人嘛,我自有辦法。”
宋引章和孫三娘相視一眼,雖然不知道趙盼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還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什麼。
趙盼兒轉頭看向杜元,話尚未出口,就聽到杜元道:“趙娘子,我們是奉命保護你們去赴宴的。”
趙盼兒沉默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拒絕。
“勞煩。”
大概是要招待趙盼兒她們的緣故,今晚雙喜樓並沒有營業。
席間,趙盼兒她們因為要回安業坊,並沒有喝什麼酒,倒是張好好沒有顧忌狂飲,最後自然醉倒在了桌上。
等安置好醉過去的張好好,才在杜元等人的護送下回到安業坊。
一路來到宅院前,趙盼兒她們準備道謝,才發現一群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孫三娘一臉見了鬼的吃驚模樣:“這……杜官人他們何時走的?”
“不知道,我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宋引章搖頭,同樣震驚不已,忍不住讚歎道:“好厲害!”
趙盼兒讚同的點了點頭,笑道:“好了,進去吧,時辰也不早了,都早點休息,明日還要忙呢。”
三女進門,又是聊了聊,才各自洗漱回房準備休息。
然後,趙盼兒的窗戶響了起來。
原本準備熄燈睡覺的趙盼兒,下意識喊了一聲。
“誰?”
“我。”
聽到趙衻的聲音響起,趙盼兒趕忙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這麼晚了,殿下您怎麼來了?”
“上一次你也是這麼問的,我的回答也是一樣,我想你了。”
趙衻一邊說著,一邊慢慢湊近趙盼兒,近到他能看清楚趙盼兒粉嫩的肌膚上如同桃子一般的內丹的細絨毛,看見她睫毛輕顫如蝴蝶羽翼蹁躚,看見她眼底不勝嬌羞,以及那眼中的躲閃,閃躲他熾熱的目光。
趙盼兒被他盯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兒撲通撲通地快要跳出來,她都有些後悔給趙衻開窗了,該說他孟浪嗎?可他保持了安全的距離,也沒有做什麼出格之事,不過是看著她……
就這麼看著她。
不得不說,韓王殿下的眼睛真乾淨啊,澄澈透明,如同山間清泉,無半分淫邪冒犯之意,偏偏無意惹驚鴻……
“你,你彆這樣看……”
話沒說完,趙衻突然動了,在趙盼兒驚訝的目光中,他將手伸進窗戶,然後扶著她的腰部,輕輕地將她整個人從窗戶中抱了出來。
“啊?!你乾嘛!”
趙盼兒發出驚呼,但依舊阻止不了趙衻。
趙衻將趙盼兒抱出來之後,並沒有放下她,而是將趙盼兒抱了起來。
趙盼兒滿臉緊張的拍打著他的肩膀:“你乾什麼,快放我下來。”
趙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笑道:“我等這一刻都那麼久了,你覺得我會輕易的放下你嗎?”
趙盼兒使勁掙紮,但她又怎麼可能是趙衻的對手,依舊被趙衻緊緊抱著,雙腳根本無法著地。
“殿下,您彆這樣,讓人看見就不好了。”
趙盼兒既緊張又害羞,她不是第一次被趙衻抱著,在錢塘縣的時候,她也被趙衻抱過。
可那時候沒有這麼親密,更重要是那時的關係跟現在也不是同一個概念。
想到趙衻跟她說的那些話,再結合現在的情形,趙盼兒心中又羞又喜。
“你這又沒什麼人,而且現在這麼晚了,不會有人看到的,就算有人看到又如何?反正我是下定決定要娶到你,不怕被人看見。”
這番話讓趙盼兒無力反駁,趙衻都不怕了,她還能說什麼,更何況她對趙衻本就有好感,現在也算是半推半就了。
趙衻鼻尖微動,輕聲問道:“你喝酒了?”
“嗯,張娘子今日設宴,喝了兩杯。”
“她請你做什麼?”
“她想脫籍,讓我托趙總管幫忙。”提到趙懷恩,趙盼兒想起自己在酒桌上答應張好好的事情,便問道:“對了,趙總管最近有空閒嗎?”
“我派他去西北邊境了,沒在東京,要過段日子才回來。”
趙盼兒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我從宮裡出來,就直奔你這兒來了,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趙盼兒沉默了一下,問道:“娘娘她……還好吧?”
她知道劉婉不喜歡自己,因為劉婉之前直言不諱的說過,甚至還想派人殺了她,隻是趙衻派有暗衛保護,所以才沒有動手。
“挺好的,就是有點生氣。”
趙盼兒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她能理解劉婉,換作是她的兒子,找一個賤籍從良的女子,她也接受不了。
“不過你放心,我了解我娘,她其實就是覺得你搶了她的兒子,我再哄哄她就好了。”
趙盼兒一陣感動:“殿下,我不值得。”
“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我認為你值得,你就值得。”
趙盼兒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這樣一直抱著我,不累嗎?”
趙衻笑道:“那是你不知道我的力量,我可是能單手舉鼎的,彆說這麼一會,就算是抱著你一天,我都不會覺得累。”
被趙衻這麼抱著,趙盼兒不怎麼舒服,可趙衻不放她下來,她也沒辦法。
“你要怎樣才放我下來?”
“我想想,要不你親我一下?”
“不行。”
趙盼兒斷然拒絕,就這樣被抱著已經很親密了,讓她親趙衻,她實在做不出來。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她拒絕後,趙衻竟然將她放了下來。
不過,讓她更沒想到的是,趙衻將她放下來之後,竟然飛速的在她嘴上啄了一下。
速度太快了,快到她根本反應不及。
突然的偷襲,讓趙盼兒瞪大了雙眼,然後就見趙衻身形一閃,人已經跑遠了。
“盼兒,我明日一早還要去上早朝,就先走了,祝你有個好夢,最好能夢見我。”
說完,趙衻直接縱身躍出庭院,根本不給趙盼兒發飆的機會,人就已經沒影了。
趙盼兒本來還有些鬱悶,可看到趙衻消失的這麼快,還是以逃跑的方式,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真是的,一點道理都不講。”
趙盼兒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但更多的還是喜悅。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然後轉身準備回屋,隻是當她走到拐角的時候,腳步瞬間頓住了。
“三,三娘,你什麼時候來的?”
孫三娘乾笑兩聲:“我,剛來,剛來。”
趙盼兒根本不信,問道:“剛剛你都看到了?”
孫三娘點了點頭:“就看到殿下把你放下來,盼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過盼兒你現在相信我說的話了吧,在錢塘的時候,我就覺得韓王殿下看上你了,你還不信。”
趙盼兒翻了個白眼,這是信不信的問題嗎?孫三娘能看出來的事情,她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隻不過那時候,她心裡隻有歐陽旭,容不下任何人。
之後來了東京,得知趙衻的真實身份,她又不敢奢望,可心卻不由自主地沉淪了,尤其是在官家和娘娘找過她之後,她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沉陷了。
孫三娘調笑道:“看樣子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叫你王妃娘娘了。”
探花娘子做不成,但卻成為了王妃娘娘,身份更加尊貴,孫三娘打心裡替趙盼兒高興。
“三娘,你彆亂說,還沒影的事呢。”
“哼,彆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道?你若不是決定跟韓王殿下在一起,又怎麼可能任由韓王殿下那樣對你?反正我覺得你們兩人特彆合適,韓王殿下比那歐陽旭強千萬倍,你跟著他,肯定能享福。”
自從被丈夫和兒子拋棄後,再加上來東京的這段經曆,也讓孫三娘看清了很多東西。
一個男人好不好,不是看他窮困的時候對你怎麼樣,而是要看他發達之後對你如何。
歐陽旭就是一個例子,而趙衻則是另一個例子。
趙衻一開始就沒有看不起趙盼兒,哪怕後來知道趙盼兒淪落過賤籍,可沒有任何輕視,從錢塘開始就一直幫她們,到了東京之後更是多次照顧。
在孫三娘眼中,趙衻可比那歐陽旭強多了。
“是是是,三娘你眼光好。”
趙盼兒也不跟她爭辯,因為她的想法跟孫三娘一樣,她也覺得趙衻比歐陽旭強太多了。
孫三娘一臉八卦的拉著趙盼兒進屋,有些激動道:“盼兒,你快跟我說說,韓王殿下都那樣對你了,有沒有跟你提過成親的事?”
“今日沒提這事,但他之前就說過要娶我為妻,讓我做王府的王妃,但我知道很難。”
想到趙衻和趙盼兒兩人之間的身份差距,孫三娘不由得歎了口氣:“那你是怎麼想的?雖然我不知道如何勸你,但我覺得韓王殿下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你如果錯過了他,肯定會後悔一輩子。”
“我知道,所以我決定跟他在一起,他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我也不能畏懼不前,隻要他跟我提親,哪怕為妾,我也願意。”
孫三娘一愣:“盼兒,你決定了?”
趙盼兒重重點頭:“嗯,決定了。”
“我相信韓王殿下不會讓你做妾的,不過盼兒,王府的妾室,應該比歐陽旭的正頭娘子還要威風吧?”孫三娘好奇道。
趙盼兒有些不確定:“應該吧。”
“那你和殿下成親的時候一定要風風光光大辦一場,讓歐陽旭那白眼狼狠狠後悔。”
對於歐陽旭,趙盼兒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不過聽到孫三娘提及她和趙衻的婚事,卻忍不住紅了臉。
“成親都還沒影兒呢。”
趙盼兒有些羞澀的說著,推著孫三娘出門:“三娘,時辰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