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聚的時光總是很短,就是因為這份軍令狀,在崖門村他們一共才住了四天,然後又起程前往徐聞縣。
嫌坐船隱藏車馬太麻煩,這一次走的是陸路。
胥子澤仔細盤算過,若是走水路雖能省去大半路程,卻難領略嶺南春季的大好風景。
而且本就有收糧的打算,沒準一路過去還能收點地豆、雜糧什麼的,這一邊又靠海,收魚蝦乾貨也容易。
畢竟這一路過去都不是官道,擔心他們不熟悉道路而走岔,景長寧還取出了一幅地圖。
那地圖是用上好的宣紙繪製,看著是剛繪製不久的,但是紙張的邊緣卷曲,顯然經常被展開查看。上麵用朱砂和墨筆標注著路線和標記,非常通俗易懂。
"由於想家,大郎和三郎都偷偷摸回來過一次。"景長寧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摩挲,指尖停在一處畫著叉形標記的山穀,
“這裡要特彆小心,去年夏天山洪衝毀了木橋,現在也不知道修好了沒,不過溪水不深,不行就卸貨扛車過去。”
他最後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你們按著他們畫的線路走,就不會錯,也省得耽誤時間。”
…
“熙兒,不坐了,下來騎馬!”出了崖門村不久,胥子澤就貼到了窗口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他眉目如畫。
“好!”景春熙答應得很乾脆,隨著馬車停下,也迅速跳了下來,並騎上了原本小蠻的專屬灰馬。
景春熙熟練地調整馬鐙長度,拍了拍馬頸,灰馬立刻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往徐聞縣走的都是鄉村小路,騎馬還行,坐車的可就受罪了。馬車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顛簸搖晃,車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小蠻沒了馬,可不願坐車受這種苦,拉著糖霜和下來追著馬跑,再不願受那種苦。路不好跑,他們在沿路不遠的田間小路上奔跑,權當鍛煉。
糖霜在青山莊也練出了驚人的耐力,所以現在並不吃力,始終保持著均勻的步速,絲毫不顯疲態。
隻有趕車的和坐車的受罪。
春桃試著也下車,可是跟他們兩人跑不到半裡地就氣喘籲籲,不得已坐到了車轅上。
這一下趕著空車的景義高興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
景義這兩年也壯實了不少,不過長得高,還是覺得瘦,皮膚黝黑,手掌寬厚粗糙。
他一邊熟練地駕馭著馬車避開路上的碎石,一邊時不時偷瞄幾眼跑在前方的糖霜。
“聽說春桃姑娘和糖霜家裡都沒人?可憐見的,跟我一樣,年紀大了也沒人管。”景義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落寞,手中的馬鞭無意識地輕輕敲打著車轅,一副賣慘的模樣。
“怎麼叫沒人管?不小姐管著嗎?缺你那頓吃的了?你小子不滿意?”春桃哪裡會不知他葫蘆裡賣著什麼藥,看到他發牢騷,所以生氣的一連串衝天炮轟過去。
她杏眼圓睜,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臉上是不滿的神情。
“春桃姑娘,義哥不是這個意思。”景義慌忙解釋,又輕輕甩了甩馬鞭,生怕被誤會似的。
他偷眼看了看跑在前方的糖霜,那姑娘正專注地盯著小姐和世子騎馬跑在最前頭的背影,眼中滿是羨慕。
陽光灑在糖霜小麥色的肌膚上,她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飽滿的身體隨著奔跑的節奏輕輕晃動。
轉頭看春桃並沒有在責怪他的意思,膽子也大了起來,又來一句,“糖霜也快十七了吧?跑得可真快。”他的目光追隨著糖霜矯健的身影,眼中滿是欣賞。
想想又加一句,“春桃姑娘也不小了。”這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明明不是埋汰的語氣,卻換來春桃無語轉頭,瞪著他,“看在你煮菜好吃的份上,這句冒犯的話姑娘我跟你不計較。要是糖霜在這,非得給你兩拳。”
春桃作勢要打,嚇得景義縮了縮脖子,卻見她隻是虛晃一招,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嗬嗬!”景義傻乎乎撓頭,笑得跟傻子似的,還來一句,“糖霜脾氣好,不亂打人。”他說這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起了什麼美好的回憶。
“好吧。”春桃心裡卻吐槽不敢認同。也不想跟他談論這種沒意思的話題,稱呼一聲,“停車。”
她看著馬車速度其實並不快,馬上跳下車,落地時不偏不倚,還算平穩。
但是進了車廂,她探出頭往前,“你小子彆轉彎抹角,想要姐姐幫忙,可得拿出點誠意。”春桃的聲音從車廂裡飄出來,帶著幾分揶揄。
她太清楚景義那點小心思了,從在崖門村第一次見到糖霜起,這傻小子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姑娘。
廚房裡本不是他的活,為了糖霜這隻饞貓,他天天往那裡跑,就為了換來糖霜“好吃”兩個字。
想到景義有時候麵對糖霜,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任誰都看得出來。但是糖霜後知後覺,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也沒有人刻意去理會。
不過,她也在暗暗考量這小子到底適不適合糖霜。
總覺得如果糖霜跟他在一起,本來就健壯的身子,可能不到一年半載就會肥上一大圈。
春桃想象著糖霜圓滾滾的樣子,忍不住捂住嘴輕笑出聲來。
景義那手廚藝確實了得,連挑剔的景夫人都讚不絕口。
“嘿嘿!春桃姑娘幫忙跟小姐和姑奶奶說句好話唄,小的都二十二了。”景義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帶著幾分羞澀和懇求。他的耳尖紅得像要滴血,手中的韁繩被他無意識地絞來絞去。
“我看糖霜可沒那心思,她說要一輩子伺候小姐來著。”這句話春桃雖然是胡縐,但也覺得也不是沒可能。
糖霜對景春熙的忠誠她是看在眼裡的,那姑娘為了小姐連命都可以不要。這點小姐應該都是看在眼裡的,不然這一次應該也不會把糖霜帶上。
一輩子不澄清也挺好啊,那就能一直陪著小姐。就像她,還真沒那點心思,大不了年紀再大點,梳個發髻當姑姑。
春桃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忽然有些悵然。她從小在小姐和夫人身邊長大,早已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
“那怎麼行?”這話一下刺激到了景義。
他想說即使成了親,也一樣可以伺候小姐。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生怕唐突了糖霜。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要不,有空小的多做姐姐喜歡吃的幾個菜式。"情急之下,姑娘都不叫,叫姐姐。
景義討好地笑著,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他知道春桃最愛吃他做的香菇肉釀和蜜汁蓮藕,每次都能多吃半碗飯。
春桃無奈搖頭,本來老實的人,為了喜歡的人都學會賣乖了。
她看著景義那副憨厚中帶著狡黠的樣子,忽然覺得,也許糖霜跟了他,未嘗不是件好事。
至少,那傻丫頭這輩子都不會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