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看出景義不高興,她連忙對小蠻眨眨眼,而後招呼,“還是糖霜去燒火,讓那家夥幫我們煮點好吃的。”
轉而回頭招呼,“小蠻,正月,初一,快點來幫搬東西,沒看小姐和世子已經過去了嗎,趕緊的。”
小蠻想當然,以為春桃姐姐是為了大家都能吃上點好的,才把糖霜遣開去。
其實,景春溪和胥子澤並沒直接去房間,是去了最邊上的馬車。拉車的白馬這會還沒得到解脫,看見有人過來,疲憊地甩著尾巴,還踢踏著鐵掌像是在催促,讓人把他牽去馬槽。
“紅燒肉行嗎?多的還是包子饅頭,雲吞麵也還有不少。”景春熙鑽進車廂,就開始小聲清點空間裡的食物。
“彆想其他的,臘肉、臘鴨取出來,青菜不用太多。”胥子澤壓低聲音刻意提醒,同時警惕地看有沒有人靠近。
這一路他們大多都是住酒樓,酒樓吃飯也方便,直接開上幾桌就行。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每天都有食物補給。
現在南方的天氣雖然還有點冷意,刮的卻是東南風。水氣不重卻是讓人感覺悶悶的。所以新鮮的吃食他們都隻敢備當天的,一般都是全部人一餐的量。
但是從昨天開始,一路上流民、難民太多,害怕遭到哄搶,集鎮上的鋪子大都關了門,就是菜市場也難買到好東西,所以車上就隻有糧食和少量的菜。
一路奔波,沒有點油水給大家是不行的,隻能從空間取用耐留的臘肉、臘鴨、臘魚。
“景義,肉來了!”護衛肩上的袋子沉甸甸的,壓得青筋暴起,另一隻手拎著的青菜葉子水靈靈的,剛從地裡摘出來的都沒那麼新鮮。
灶膛裡的火苗舔著黑乎乎的鍋底,映得景義半邊臉發亮。他麻利地接過青菜,菜葉上的露珠滾落到他生著老繭的掌心裡,感覺好冰涼。
景義就衝糖霜說,“都說今晚可以給霜兒煮好吃的,你偏不信。有義哥在,哪能叫我們霜兒餓肚子。”他故意把"霜兒"二字咬得纏綿,刀背拍蒜的力道卻大得驚人,案板上的蒜瓣瞬間粉身碎骨。
放下東西轉頭就想走的護衛,聽到他“霜兒”喊得甜,知道他心思不純,忍不住轉頭揶揄一句,"雞皮疙瘩太多,臘肉應該不用燒皮了。"
"說什麼呢?又不是吃雞;臘肉為什麼不燒?不燒能吃啊,"糖霜哪裡聽得懂他們話中有話,單純覺得這護衛大概平時不煮飯,臘肉不燒皮啃不動的嗎?
她握著火鉗的手頓了頓,灶灰揚起細小的塵埃,落在了她的發梢。
"彆理他,臭男人,嘴欠。"春桃往灶裡添了把鬆枝,樹脂燃燒的清香頓時彌漫開來。
"就是,自己不會煮,還指手畫腳,奴婢還是喜歡吃義哥煮的。"糖霜舀水的動作太大,濺起水花,木瓢裡晃動的井水映出她微微發紅的臉頰。
也幸虧護衛丟下這話就走遠了,不然這兩人的對話得把他氣得再回轉頭。
剛過午夜,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幾個黑影,從傾斜的破門鑽進了院子,很快就被清風他們盯上了。
“把馬偷走吧?賣掉也能換糧食。”
“就是,你看這麼多車馬,裡麵不知住了多少人,抓住彆想活。”
“你又沒有藥,偷馬那麼容易的嗎?馬兒嘶鳴起來,所有人都得驚動。還不如去一兩間偏點的屋,翻得點糧食或銅板也好,不餓死就成。”
看他們身量不像是大人,聽到的也是稚嫩的聲音,清風和快腳衝四周使了個眼色,護衛們手上的刀都垂了下來。
快腳再一揮手,幾個人朝門口那邊包抄過去。
“什麼人?放下武器,舉起手來。”確信將他們全部包抄後,快腳立刻大喝一聲。
“啊!”似乎有人嚇壞了。
“官爺要命,官爺饒命。”
“嗚嗚!”
接連幾個撲通聲,“賤民確實是餓得慌,隻想找點吃的,我們不是強盜,不是壞人。”
一個人哭後,一會變成兩三個的哭聲。
“這種膽也敢來做竊賊?”隻是厲喝一聲,但沒等舉刀恐嚇,幾個黑影就已經全部跪到了地上。
景春熙聽到聲音,穿衣跟春桃和糖霜跑出來的時候,屋裡的人也幾乎都到齊了。
小賊已經被押到那堆篝火前,一張張稚嫩的臉被篝火映得通紅,個個頭發像是雞窩,麵黃肌瘦,衣服臟汙得乞丐都不如。
六個孩子,小的約莫六歲,大的也不過十二三。
現在,最小的那個已經哭花了臉,他窩在看著也就十歲左右的女孩懷裡,身體發抖又昏昏欲睡。
篝火在黑夜中劈啪作響,火星子隨風飄散,映照著六張稚嫩而臟汙的臉龐。清風蹲下身,用樹枝撥了撥火堆,讓火光更亮些。
也就一會兒功夫,孩子們蜷縮在一起,趴在女孩腿上的那個,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說說吧,你們是怎麼到這裡的?”快腳遞過兩塊烤熱的饅頭。
可能是看見出來的還有女子,而且還有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女孩也沒那麼怕了,她接過饅頭掰成六份,先給懷裡的弟弟手裡塞了一塊,自己留了一塊,其他的遞了出去,給其他四個人分。
有了吃的,孩子們都精神了,馬上站直了身體,就是最小的弟弟,也從姐姐的懷裡坐了起來,他看向手裡的那塊饅頭,有點不可置信。
但幾乎同時,所有人手上的饅頭都往嘴裡塞。
女孩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輕輕咬了一口饅頭,說:"我們是從錢唐郡逃出來的。官府說今年要再加征雙倍的糧,但是村子裡沒有一個人交得起糧,爹和叔伯都被拉去給官府修糧倉了。"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掩蓋弟弟衣不遮體的衣服,繼續說,"後來衙役來村裡,說男丁不夠就用女眷抵"
“娘,我要娘!”小男孩忽然啜泣出聲,但又不敢大聲哭,女孩連忙抱著他哄。
火堆旁突然傳來"哢嚓"一聲,是一個男孩捏斷了手中的樹枝。這個十二三歲的男孩眼睛裡跳動著比篝火更灼人的光:"我娘和姐姐被拖走那天,我奶拚死攔著,被衙役用鐵尺活活打死了。"
他說完後麵無表情,眼神空洞,眼睛一直盯著篝火,似乎在說什麼遙遠又事不關己的事。
夜風突然變得刺骨。春桃把外衫脫下來裹住那個在姐姐懷裡啜泣,還在發抖的小男孩,糖霜默默往火堆裡添了新柴。